你可另娶一房,当家生子。随你做小做大,我都不管,只是不要来搅我的清规。”说完,跪下来拜了四拜,竟到书房去了。
里侯劝他又不听,扯他又不住,等到晚上,只得携了枕席,到书房去就他。谁想他把门窗户扇都封锁了,犹如坐关一般,只留一个丫鬟在关中服事。里侯四顾彷徨,无门可入,只得转去独宿一宵。
到次日,接了丈人丈母进去苦劝,自己跪在门外哀求,怎奈他立定主意,并不回头。过了几时,里侯善劝劝不转,只得用恶劝了。分付手下人不许送饭进去,他饿不过,自然会钻出来。谁想邹小姐求死不得,情愿做伯夷、叔齐,一连饿了两日,全无求食之心。里侯恐怕弄出人命来,依旧叫人送饭。
一日立在门外大骂道:“不贤慧的**!你看甚么经?念甚么佛?修甚么来生?无非因我相貌不好,本事不济,不能够遂你的淫心,故此在这边装腔使性。你如今要称意不难,待我卖你去为娼,立在门前,只拣中意的扯进去睡就是了。你说你是个小姐,又生得标致,我是个平民,又生得丑陋,配你不来么?不是我夸嘴说,只怕没有银子,若拚得大注银子,就是公主西施,也娶得来!你办眼睛看我,我偏要娶个人家大似你的、容貌好似你的回来,生儿育女,当家立业。你那时节不要懊悔!”
邹小姐并不回言,只是念佛。
里侯骂完了,就去叫媒婆来分付,说要个官宦人家的女儿,又要绝顶标致的,竟娶作正,并不做校只要相得中意,随他要多少财礼,我只管送。就是媒钱也不拘常格,只要遂得意来,一个元宝也情愿谢你。
自古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只因他许了元宝谢媒,那些走千家的妇人,不分昼夜去替他寻访,第三日就来回覆道:“有个何运判的小姐,年方二八,容貌赛得过西施。因他父亲坏了官职,要凑银子寄到任上去完赃,目下正要打发女儿出门,财礼要三百金,这是你出得起的。只是何夫人要相相女婿,方才肯许;又要与大娘说过,他是不肯做小的。”里侯道:“两件都不难。我的相貌其实不扬,他看了未必肯许,待我央个朋友做替身,去把他相就是了;至于做大一事,一发易处。
你如今就进关去对那泼妇讲,说有个绝标致的小姐要来作正,你可容不容?万一吓得他回心,我就娶不成那一个,也只当重娶了这一个,一样把媒钱谢你。”那媒婆听了,情愿趁这注现成媒钱,不愿做那桩欺心交易,就拿出苏秦、张仪的舌头来进关去做说客。
谁想邹小姐巴不得娶来作正,才断得他的祸根,若是单做小,目下虽然捉生替死,只怕久后依旧要起死回生。就在佛前发誓道:“我若还想在阙家做大,教我万世不得超升。”媒婆知道说不转,出去回覆里侯,竟到何家作伐。约了一个日子,只说到某寺烧香,那边相女婿,这边相新人。
到那一日,里侯央一个绝标致的朋友做了自己,自己反做了帮闲,跟去偷相。两个预先立在寺里等候。那小姐随着夫人,却像行云出岫,冉冉而来,走到面前,只见他:眉弯两月,目闪双星。摹拟金莲,说三寸尚无三寸;批评花貌,算十分还有十分。拜佛时,屈倒蛮腰,露压海棠娇着地;拈香处,伸开纤指,烟笼玉笋细朝天。立下风暗嗅肌香,甜净居麝兰之外;据上游俯观发采,氤氲在云雾之间。诚哉绝世佳人,允矣出尘仙子!
里侯看见,不觉摇头摆尾,露出许多欢欣的丑态。自古道:“两物相形,好丑愈见。”那朋友原生得齐整,又加这个傀儡立在身边,一发觉得风流俊雅。
何夫人与小姐见了,有甚么不中意?当晚就允了。是侯随即送聘过门,选了吉日,一样花灯彩轿,娶进门来。
进房之后,何小姐斜着星眸,把新郎觑了觑,可怜两滴珍珠,不知不觉从秋波里泻下来。
里侯知道又来撒了,心上思量道:“前边那一个,只因我进门时节娇纵了他,所以后来不受约束。古语道:‘三朝的新妇,月子的孩儿,不可使他弄惯。’我的夫纲,就要从今日整起。”主意定了,就叫丫鬟拿合卺杯来,斟了一杯送过去。何小姐笼着双手,只是不接。
里侯道:“交杯酒是做亲的大礼,为甚么不接?我头一次送东西与你,就是这等装模作样,后来怎么样做人家?还不快接了去!”何小姐心上虽然怨恨,见他的话说得正经,只得伸手接来,放在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