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芳看了,大骇道:“原来他寄书与我,见门上这几行痨字,疑我拒绝他,故此也写书来拒绝我。这样屈天屈地的事,教我那里去伸冤?”到了次日,顾不得怪与不怪,肯与不肯,只得央人去做。
尤侍寰见他照数送聘,一厘不少,可见是个志诚君子,就满口答应,约他儿子病好,即便过门。就将送来的聘金,还了债负,举了二丧,余下的藏为养老送终之费。这才合着古语一句道:有子万事足。
且说尤瑞郎听见受了许家之聘,不消吃药,病都好了。只道是绝交书一激之力,还不知他出于本心。季芳选下吉日,领了瑞郎过门,这一夜的洞房花烛,比当日娶亲的光景大不相同。
有撒帐词三首为证:
其一:
银烛烧来满画堂,新人羞涩背新郎。新郎不用相扳扯,便不回头也不妨。
其二:
花下庭前巧合欢,穿成一串倚阑干。缘何今夜天边月,不许情人对面看?
其三:
轻摩轻玉嗅温香,不似游蜂掠蕊狂。何事新郎偏识苦?十年前是一新娘。
季芳、瑞郎成亲之后,真是如鱼得水,似漆投胶,说不尽绸缪之意。瑞郎天性极孝,不时要回去看父亲。季芳一来舍不得相离,二来怕他在街上露形,启人窥伺之衅,只得把侍寰接来同住,晨昏定省,待如亲父一般。
侍寰只当又生一个儿子,喜出望外。只是六十以上之人,毕竟是风烛草露,任你百般调养,到底留他不住,未及一年,竟过世了。
季芳哀毁过情,如丧考妣,追荐已毕,尽礼殡葬。
瑞郎因季芳变产聘他,已见多情之至;后来又见待他父亲如此,愈加感深入骨,不但愿靠终身,还且誓以死报。
他初嫁季芳之时,才十四岁,腰下的人道,大如小指,季芳同睡之时,贴然无碍,竟像妇女一般。及至一年以后,忽然雄壮起来,看他欲火如焚,渐渐的禁止不祝又有五个多事的指头,在上面摩摩捏捏,少不得那生而知之、不消传授的本事,自然要试出来。
季芳怕他辛苦,时常替他代劳,只是每到竣事之后,定要长叹数声。瑞郎问他何故,季芳只是不讲。
瑞郎道:“莫非嫌他有碍么?”季芳摇头道:“不是。”
瑞郎道:“莫非怪他多事么?”季芳又摇头道:“不是。”瑞郎道:“这等你为何长叹?”季芳被他盘问不过,只得以实情相告。指着他的此物道:“这件东西是我的对头,将来与你离散之根就伏于此,教我怎不睹物伤情?”瑞郎大惊道:“我两个生则同衾,死则共穴,你为何出此不祥之语,毕竟为甚么原故?”季芳道:“男子自十四岁起,至十六岁止,这三年之间,未曾出幼,无事分心。相处一个朋友,自然安心贴意,如夫妇一般。及至肾水一通,色心便起,就要想起妇人来了。一想到妇人身上,就要与男子为仇。书上道:‘妻子具而孝衰于亲。’有了妻子,连父母的孝心衰了,何况朋友的交情?如今你的此物一日长似一日,我的缘分一日短似一日了。你的肾水一日多似一日,我的欢娱一日少似一日了。想到这个地步,教我如何不伤心,如何不叹气?”说完了,不觉放声大哭起来。
瑞郎见他说得真切,也止不住泪下如雨。想了一会道:“你的话又讲差了,若是泛泛相处的人,后来娶了妻子,自然有个分散之日;我如今随你终身,一世不见女子,有甚么色心起得?就是偶然兴动,又有个遣兴之法在此,何须虑他?”季芳道:“这个遣兴之法,就是将来败兴之端,你那里晓得?”
瑞郎道:“这又是甚么原故?”季芳道:“凡人老年的颜色不如壮年,壮年的颜色不如少年者,是甚么原故?要晓得肾水的消长,就关于颜色的盛衰。你如今为甚么这等标致?只因元阳未泄,就如含苞的花蕊一般,根本上的精液总聚在此处,所以颜色甚艳,香味甚浓。及至一开之后,精液就有了去路,颜色一日淡似一日,香味一日减似一日,渐渐的干瘪去了。你如今遣兴遣出来的东西,不是甚么无用之物,就是你皮里的光彩,面上的娇艳,底下去了一分,上面就少了一分。这也不关你事,是人生一定的道理,少不得有个壮老之日,难道只管少年不成?
只是我爱你不过,无计留春,所以说到这个地步,也只得由他罢了。”瑞郎被他这些话说得毛骨竦然,自己思量道:“我如今这等见爱于他,不过这几分颜色,万一把元阳泄去,颜色顿衰,渐渐的’惹厌起来,就是我不丢他,他也要弃我了,如何使得?”就对季芳道:“我不晓得这件东西是这样不好的,既然如此,你且放心,我自有处。”过了几日,季芳清早出门去会考。瑞郎起来梳头,拿了镜子,到亮处仔细一照,不觉疑心起来道:“我这脸上的光景,果然比前不同了。前日是白里透出红来的,如今白到增了几分,那红的颜色却减去了。难道他那几句说话就这等应验,我那几点脓血就这等利害不成?他为我把田产卖尽,生计全无,我家若不亏他,父母俱无葬身之地,这样大恩一毫也未报,难道就是这样老了不成?”仔细踌躇一会,忽然发起狠来道:“总是这个孽根不好,不如断送了他,省得在此兴风起浪。做太监的人一般也过日子。如今世上有妻妾、没儿子的人尽多,譬如我娶了家小,不能生育也只看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