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徐鸣皋备酒接风,细看那云阳生,年纪约有三十向开,白面无须,循循儒雅;头带匾折巾,身穿淡黄袍子,宽长潦倒:好似个不第秀才。看他有甚本领,那十三人之中,却在第三人?便问道:“尊师一十三人,各人以‘生’字为名;家师七弟兄,皆以‘子’字为号。不知世间除了七子十三生二十人之外,可有会那剑术之人否?”云阳生道:“有多哩!江南黎杖叟、碧桃仙子,江西有嚣嚣和尚,河南韦士奇,浙江有空空儿,广西履冰道长,湖北有东郭居士,粤东有野鹤禅师,还有番僧跋罗难陀,种种奇人,不胜枚举,何止二三十人?只是隐居玩世,不肯使人知道,那凡夫肉眼,怎么识得?”鸣皋听了,不觉脸上泛起红来。大家说着饮酒,直到更阑席散,各自安息。
到了来日,各人扎束停当,一齐出了旅店,来到金山。云阳生同了众人在山下饮酒,红衣娘独自一人先上金山。进了寺门,走到大雄宝殿,早有知客僧至刚引领,一殿殿佛前礼拜。红衣道:“这里可有观音么?”至刚想道:“我见他生得端正,正要引你进去,却问起观音来?”便道:“娘娘,你看那边不是观音殿么?”便引着来到里边殿上。红衣一看,正与鸣皋说的一般。佛龛内塑一尊立像观音,手中提一只鱼篮。至刚道:“对面送子观音,最是有灵感的。城中多少缙绅人家太太们,都来许愿求子,千求千应。前日王侍郎的夫人生了儿子,到来装金还愿。”红衣道:“既如此,我也去烧一枝香来。”送走过对照殿上,眼稍留心着这百灵台。
那至刚等他走入门中,便把百灵台轧轧的只两推。红衣睁眼一看,叫声:“奇吓!”分明见他立在台边,把台推着,忽的一会儿把个知客僧不见了?那百灵台依然在彼,望过去,殿上清清楚楚只有一尊观音站着,神龛之中,并无半个人影。再看自己立的送子观音殿,依然门户开着。两边也有门户,四通八达,地枰板并不活动,与鸣皋说的,全然不对。暗想:房子果然转动,却又门户依然。与未动一般,只不见了知客,的奇怪。满腹疑猜,再想不出,那知已到地穴之中。
这非非僧用尽心机,造得十分奇巧。那鱼篮殿是地穴的锁钥,这送子殿便是地穴的门户。若遇凶人到了,送子殿上把百灵台向左推动,那门户都转到墙壁之处。那地枰板恰在木档之中,所以光息全无。地板一齐活动,人便跌到下面网内。若遇美貌女子,到了送子殿上,便将百灵台向右推动,这送子便旋转一个身来,本则朝南的,却变了朝北。这一转,便转入内室之中,与外不通。那里边也有鱼篮殿,却与外面的鱼篮殿一般无二。你若从原路要想出去,恰巧越望里去。过一处,低两三层阶石,只消四五重门走过,便是地穴。若要出来,除非外面的人把百灵台倒推转来。那林兰英也是这般不见的。当时红衣娘走到鱼篮殿上,向方才进来的门内一看,却与前不对了。走出门来,却是一条弯弯曲曲的狭弄。转过一湾,低二层阶石。过了八九个鹅颈湾,只见一只大殿,上面一块匾额,写着“温柔乡”三字,俗名就叫聚美堂了。
红衣心中明白,竟上堂来。只见有四五个美貌女子在彼游戏,见了红衣,一齐叫道:“妹妹们快来,今日又新来一位美娘!”不多时,又陆陆续续走出七八十个妇人,都打扮得妖妖娆娆,前来动问。红衣只做不知,问道;“此间什么所在,你们在此则甚?”众女人笑道:“你还不知,这里便是地穴里边的聚美堂,我们都是和尚的老婆。到了少停,少不得你也与我们一般。”红衣道:“我且问你,那和尚可在此间?”众美娘道:“大和尚过了午时,便下地穴。现在虽有别的和尚,却不到此间来的。”红衣道:“我且问你,你们来到此间,可想出去,各自回转家中?”众美娘听了,大家都笑起来。说道:“你这位姐姐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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呆的。那个肯做和尚老婆?谁不想回转家中,母女夫妇,骨肉团圆?只是怎的能够!”红衣道:“我老实对你们说,我今日特地来破这金山寺,相救众位出去,重见天日。只待午时三刻,里应外合。现有无数英雄,已到山上。只是此间进出的路,却是怎样走的?”众美娘听了个个大喜,便道:“你来的这条路,若是外面无人开时,再也不得出去。那和尚却从后面一路出进。只是此间聚美堂到外面,要经过五只大殿,有五个关隘,处处有和尚把守。这关隘做就机关,不知底细的,便要送了性命。”红衣道:“不妨,有我在此,你们少顷指引我出去,包管无事。只你们内中,可有一个林兰英么?”众美娘道:“有一个姓林的,还是七月三十烧地藏香进来的。大和尚当夜便要成亲,岂知那女子不肯,只是啼哭。和尚大怒,便要处死她。幸得众姊妹说情,限三日内解劝她依从。不料忽然生出一身浓窠疮来,至今未愈,因此尚未成亲,在房内养病。”红衣吩咐叫了出来,与兰英说明其事。兰英大喜。不知怎的出去,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