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又狂起来。素馨道:“天已四更了,还不睡一睡么”
笑官道:“我倒要睡,只是这小僧不依,他在这里寻事。”素馨打了他一下,着意周旋一番。正是:拥翠偎红谁胜负,惺惺那复惜惺惺。
后来,匠山开了馆,他们果然隔日一叙,虽不甚酣畅,却喜无人得知。
日月如梭,转瞬重阳已到。这省中越秀山,乃汉时南粤王赵佗的坟墓,番山、禺山合而为一山,在小北门内。坐北面南,所有省城内外的景致,皆一览在目。匠山这日对众学生说道:“凡海内山川,皆足以助文人纔思。太史公倡之于前,苏颍滨继之于后。今值登高佳节,不可不到越秀山一游。但不可肩舆,致遭山灵唾骂。”于是师弟五人,带了馆僮,缓步出门。到了龙宫前,少歇片时,然后登山,浏览一回,至僧房少憩。倚窗望去,万家烟火,六市嚣尘,真是人工难绘。
又见那洋面上,绘船米艇,梭织云飞。诗兴勃然,援笔立就:秋风吹上越王台,乘兴登临倦眼开。
瓦错鱼鳞蒸海气,城排雉堞抱山隈。
珠楼矗向云间立,琛舶纷从画里来。
野老何须惑此会,千年宫殿也蒿莱。
登越秀山
故吏龙川自起家,东南五岭隔中华。
任嚣有策真功狗,陆贾何能笑井蛙。
帝为老夫修祖墓,天生此土界长沙。
古今兴废归时运,奚必群嗤丞相嘉。
吊赵王墓
写毕,立起身来。有老僧上前道:“老爷的诗稿可送与衲子,以光敝剎。”匠山道:“和尚想是作家我却班门弄斧了。”
那老僧说:“山僧虽不知诗,但名人选客在此间题咏极多,大概都效捻须故事,如老爷这样捷纔,实所罕见。定当贮以纱笼,为重来忆念。”匠山一笑而别。
五人曲折而下山,申荫之道:“此刻有诗无酒,未免贻笑山神。先生何不叫家人回去,取些酒菜前来,就在山坳一饮”匠山道:“汝见亦是,但你们年纪尚轻,席地欢呼,旁观不雅,还是回去赏菊为佳。”于是,五人回转书房,在前轩设了酒席,对着五六十盆秋菊,共相斟酌。匠山道:“今日登高归兴,不可闷饮。我起一个令,在席各说诗经五句:一句四平,一句四上,一句四去,一句四入,一句要挨着平上去入四字,说错一字,罚酒一杯。我饮了令杯,先说:云如之何、我有旨酒、信誓旦旦、握粟出卜、其子在棘。”说毕,将令杯传至岱云面前。
岱云想了一想道:“关关雎鸠、窈窕淑女。”匠山道:“淑字入声,错了,吃一杯。”岱云道:“学生诗经不熟,情愿多吃几杯罢。”匠山道:“那不依,你且先吃了,再想下去。”岱云只得说道:“正是国人、维叶莫莫、奄子好合。”匠山道:“国字入声,人字平声,错了,吃两杯;维字平声,错了,吃一杯,共吃三杯。”原来岱云诗经不熟,酒量颇高,即便一连饮了,
交到荫之。荫之说:“宜其家人、匪兕匪虎、上帝甚蹈、乐国乐国、兄弟既翕。”匠山道:“弟字活用从上,死用从去。这是死用的,以去为上,吃一杯,另换。”
荫之饮了又说:“于汝倍宿。”方纔交过。
本该轮到春才,匠山却先递与笑官。他站起说道:“该温世兄先说。”匠山道:“你说了再递过去,也是一样。”笑官便说:“于乎哀哉。”匠山愀然不乐,道:“四平颇多,何必定说此语且吃了半杯,另换。”笑官红着脸吃了,又说:“人之多言、有瞽有瞽、是类是禡、绿竹若箦、童子佩韘。”匠山道:“如字误作若字,文虽通而字则错,当吃两杯。”笑官饮了。
匠山道:“春郎不必说了,吃三杯缴令罢。”春才道:“我不依,我也要说。第一句是诗云周虽,岂不是四个平声么”匠山道:“此令你本来不会的,是我错了,你快吃三杯,另换一个雅俗共赏的。”春才吃了。匠山道:“如今我们大家说个最怕闻的、最怕见的、最爱闻的、最爱见的,押个韵脚。我先饮令杯。”便说道:最怕闻:学妆官话吓乡邻,晚娘骂子奄嫌妾,蠢妇同僧念佛声。
最怕见:贪吏坐堂妓洗面,财主妆腔和尚臀,老年陡遇棺材店。
最爱闻:聪明子弟读书声,好鸟春晴鸣得意,清泉白石坐弹琴。最爱见:总角之交贵忆贱,绿野春深官劝农,御史弹王真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