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方学士仍旧戴了黄冠,改作道装,行至交界处所,不见有一个人守汛,笑道:“想是大兵来,盘诘不得,索性
撤了。”
迤逦来到东关,望见城头黄盖飘扬,城门紧闭,知是太守在城楼上。遂大叫道:“方外以一道人,系太守公至戚,
千里远来,烦为通报。”守门兵士只当不听见,学士大声连叫三五遍,太守听得了,便唤门卒查问,却传失了两字,禀
说是方一道人。
太守沉思一会,分付先请人署。
原来归德府知府姓轩,名伯昂,自少雅慕方孝孺,又从未相会,只是心下私淑,所以方经做克郡太守时,彼此暗相
交洽,虽也未曾睹面,却晓得方经表字以一,曾戴黄冠,就猜他去了个以字,却也正合着机彀。当下回轿到官衙,见那
道人坐在穿堂侧舍。伯昂进署,即着人请人内书房,便下个隐语问道:“昔日为阴官署中道士,今日做阳官署中道士了。”
以一答道:“前后一人,阴阳一理。”伯昂已是无疑,只行个常礼,屏去从人,彼此先致了夙慕之意。以一开言道:
“军师知弟与太守公神交,特地顿兵衮郡,先令请命。”伯昂应道:“弟原要做件非常之事,所以立愿要交非常之友。
而今学士公驾临,是造就也。待我再请两位同心者来相会。”就走向里边,拉着两人同步出来,一个年艾的,形容清古,
眉目疏朗,一个年甫弱冠,生得修眉细眼,颀而瘦劲。与以一次第相见,伯昂代言道:“此位钱先生讳芹,从苏郡守姚
公起义,为行军祭酒,当中途变起,先生返微服入京,得脱于难,与弟也是神交,辗转而至此。”又指少年道:“此位
姓侯,名玘,是侯大司寇讳泰之孙。司寇殉难之日,年止四龄,弟忝为公门下士,幸得保孤至于今日。”以一称赞道:
“汉李善抚孤之事,千古无双,今不得专美于前矣。
尤可喜者,司寇之夫人曾氏,为帝师所救,现在济南。即日祖母孙儿,相逢于万死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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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节
生之处,又是千古至奇之事。
“伯昂道:”有是哉“以一又道:”未也。尚有姚公之子名襄,久受御史监军之职,为吕军师器识,钱先生见之,如
见姚公,亦大快事。“此时钱芹喜极,不禁鼓掌,侯玘喜极,返觉眼中含泪。
以一随向伯昂道:“俟见军师,侯世兄先去觐省今祖母,何如”
侯玘方笑逐颜开,躬立致谢。
伯昂与钱芹齐问:“闻得攻取淮扬又有高军师,毕竟是谁为政”以一应道:“吕军师天下才也,静如山岳,动若
雷霆,一技之长必拔,片言之善必录,人人乐为致死。高军师旧系铁公参军,吕军师荐其才,特拜亚军师之职,亦犹诸
葛之与公瑾,略差一着耳。今我四人既属一家,无庸说到归降二字,竟写个柬帖,去迎请军师驾临罢。”伯昂道:“还
有微碍。郡辖一州八县,唯商邑令素有意气,睢州由人主张,自能遵从。其外七邑,也有曲谨不通,也有迂腐乖张、暴
戾自用的,须侃侃凿凿,折得倒他,方能济事。数日内是贱辰,必然借此来议军事,弟即呼学士为仙师,大家一会,那
时全仗悬河之舌。”以一道:“不顺者移兵讨之,如风鼓箨。今以太守公之属员,不忍见其狼籍,当勉从钧谕。”伯昂
随命摆上酒肴,痛饮达旦。
未几,阖属官员次第来到郡城,伯昂宴于内堂,请出钱芹、方经相陪,曰:“钱先生为社中畏友,方仙师为尘外素
交,皆所心契。”各官见二人品格不凡,各致钦慕之意,说了些闲话,方议论到军事。伯昂道:“闻得向来敌兵,只攻
府而不攻州县,府城拔而州县未有不下者,则此郡当先受兵。列公有何良策,为同舟之助”睢州道:“我等属员,唯”
听大人钧命。“拓令道:”不然。官有大小,守土则无以异,似应各自努力。“虞令道:”圣人有云:吾从众。还须酌
议和同为妙。“鹿令道:”以卑末之见,莫若各练乡勇,谨守城池,再向省会请兵来援,纵有差跌,亦稍尽臣子之谊。
“商令道:”敌人起义以来,奄有中土,王师几经覆没。战固不能,守亦难言,要完臣节,唯有身殉。“伯昂故意大赞
道:”此议为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