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元见匡胤这等怒发,量难隐瞒,只得说道:“公子不必动怒,其中果有隐情,实不关本观之事,容贫道告禀。此女乃是两个有名的响马:一个叫满天飞张广儿,一个叫做着地滚周进,不知从那里掳来的,一月之前寄在此处,着令本观与他看守,若有差迟,要把观中杀个寸单不留。为此,贫道惧祸,只得应承。望公子详察。”匡胤道:“原来如此。那两个响马如今在于何处?”褚元道:“他将女子寄放了,又往别处去勾当。”匡胤道:“我实不信你,那强人既掳此女,必定贪他几分颜色,安有不奸不滢,寄放在此,竟自飘然长往之理?如今我也不与你多言,只把殿门开了,唤那女子出来,待俺亲自问他一个备细。”
褚元无奈,只得叫道童取钥匙来,把殿门开了。那女子听得开锁声响,只认做强人进来,愈加啼哭。匡胤见殿门已开,一脚跨进里边,只见那女子战兢兢的躲在神道背后。匡胤举目细观,果然生得标致:
眉扫春山,眼藏秋水。含愁含恨,犹如西子捧心;欲泣欲啼,却似杨妃剪发。窈窕丰神妖烧,鸿飞怎拟鹧鸪天;娉婷姿态轻盈,月宫罢舞霓裳曲。天生一种风流态,便使丹青描不成。
匡胤好言抚慰道:“俺不比那邪滢之辈,你休要惊慌。且过来把你的家乡、姓名,诉与我知。谁人引你到此?倘有不平,我与你解救。”那女子见匡胤如此问他,又见仪表非俗,心内知道是个好人,转身下来,向着匡胤深深道了万福。匡胤还礼毕。那女子脸带泪痕,朱唇轻启,问道:“尊官贵姓?”褚元代答道:“此位乃是东京赵公子。”那女于道:“公子听禀,奴家也姓赵,小字京娘,祖贯蒲州解梁县小祥村居住,年方一十七岁。因随父亲来至西岳进还香愿,路遭两个响马抢掳奴家,寄放此处。饶了父亲回去。这两个强人不知又往哪里去了。”匡胤道:“怎么抢了你,反又寄你在此?”京娘道:“奴家被掳之时,听得那两个强人互相争夺。后来一个说道:‘我等岂可为这一个女子,伤了弟兄情义?不如杀了,免得争执。’那一个道:‘杀之岂不可惜?不如寄在神丹观内,我们再往别处找寻一个,凑成一双,然后同日成亲。’两个商议定了,去了一月,至今未回。”匡胤道:“观中之士可来调戏么?”京娘道:“在此月余,并未见一人之面,可以通一线之生,终日封锁在此。只有强人丢下的这些干粮充饥,奴家那有心情去吃?”言罢,不觉心怀悲惨,两泪如珠。
匡胤见了,亦甚伤感,说道:“京娘,你既是良家女子,无端被人抢掳,幸未被他所污。今乃有缘遇我,我当救你重回故土,休得啼哭。”京娘道:“虽承公子美意,释放奴家脱离虎口,奈家乡有千里之遥,怎能到彼?这孤身弱质,只拼一死而已。奴家在此偷生,并非欲图苟且,一则恐累了观中的道士,二则空死无名,所以等这强人到来,然后殒命,怎肯失身以辱父母?”匡胤听了,不胜赞叹道:“救人须救彻,俺今不辞千里,送你回去便了。”京娘听说,倒身下拜道:“若蒙如此,便是重生父母。”褚元阻止道:“公子且住。你今日虽然一片热心,救了此女,果是一时义举,千古美谈;但强人到来,问我等要人,叫我怎处?岂不连累了贫道?此事还该商议而行。”匡胤道:“道长放心,那强人不来便罢,若来问你要人,你只说俺赵匡胤打开殿门,抢掳了去。他或不舍,到寻俺之时,叫他向蒲州一路寻来就是。倘或此去冤家路窄,遇见强人,叫他双双受死,也未可知。”褚元道:“既如此,不知公子何日起程?”匡胤道:“只在明日早行。”
褚元遂命道童治酒,与匡胤饯行。不多时,摆上酒筵。正待坐,只见匡胤对京娘道:“小娘子,俺有一言相告,不知可否?”京娘道:“恩人有何分付,妾当领命。”匡胤道:“此处到蒲州,路途遥远,非朝夕可至,一路上无可称呼,旁观不雅。俺欲借此酒席,与小娘子结为兄妹,方好同行。不知小娘子意下何如?”京娘道:“公子乃宦门贵人,奴家怎敢高扳?”褚元道:“小娘子,既要同行,如此方妥,不必过谦。”京娘道:“既公子有此盛德,奴家只得从命了。”遂向匡胤倒身下拜。匡胤顶礼相还。二人拜罢,京娘又拜谢了褚元。褚元另备一桌与京娘独饮,自与匡胤对坐欢斟,直至更深方撤席。又让卧房与京娘安宿,自己与匡胤在外同睡。一宵晚景休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