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正走之间,只见一间房里透出些灯火之光,仔细听时,那里面有人说话。弟兄二人轻轻踅在门旁,侧耳静听,原来不是别人,却是董达的父亲,正在与他的婆子说道:“可惜这样的好计行不成,枉费了心思,不知怎的漏了风声,被他们走了。”婆子道:“我们家里的计行不成,难道路上的计也被他逃脱了不成?只是多费了儿子的气力。”老子道:“怪不得咱家的儿子今日吃这大亏,那三个囚徒之中,有两个甚是凶恶,那红面的略觉好些,那黑面的狗男女凶狠异常,黑厮厮形儿,就像一个周仓,手中常带了一株树木,必定有些本事。想来此时多已结果得干净了,咱儿子也该回了。”婆子道:“咱儿子如今赶上他们,但愿得皇天有眼,神道有灵,先把这黑脸的鸟男女,多搠他几刀结果了,我才快活哩。”郑恩听到这句,心中火发,腹内烟生,一脚飞起,把门踢开,跑将进去。婆子一见,抖倒在地。那老儿见了,唬得魂飞魄散,手软脚酥,叫声:“不好了!那、那、那黑面的贼徒,来、来现形了,我、我们快些回避。”郑恩也不回言,提起了枣树,只喝得一声:“老贼,请你回去罢!”啪的一声响处,打得脑袋边流出白浆,头顶上冒出红水,眼见得不能活了。郑恩回转身来,看那婆子,已是唬得半死,动弹不得,举起枣树,尽力一下,把婆子打得扁扁服服,如道士伏陰的一般,魂游地府去了。
那董达的妻子王氏,叫做飞腿狐,因他生来美貌,更兼本事高强,若与人赌斗,打到难解难分之际,只消把腿一起,凭你英雄好汉,着脚时便多失手,因此童达娶为妻室,那远近之人,送他这个美名。当时正在隔房中和衣而睡,睡梦之中,听得喊叫之声,猛然惊醒。爬将起来,往板缝里一张,只见那房中隐隐站着一条黑汉,打他公婆,又见跳出一个红面大汉,前来帮助。心中大惊,叫声:“不好,有贼!”顺手往刀架上取了一把锋利的泼风刀,开了房门,跳将过来,望着匡胤拦头就是一刀。匡胤不曾提防,转眼之间,见有利刃飞来,措手不及,往后一闪,让过了刀。举眼一看,见是个妇女,方才定了心,整备返敌。那王氏见砍不中,心下大怒,复手又是一刀。匡胤拈起棍棒,往上一挑,-的一声响,把泼风刀掉在地下。王氏方才心慌,正要飞起右脚,望着匡胤踢去,不道匡胤早把神煞棍棒往下一扫,不端不正,已将王氏打倒在地。郑恩见了,火速上前,把枣树用力一下,打得说话不出,依旧和衣而睡了。
只听得满屋中发声喊,那些男女老幼,见此光景,量无好意,思量要逃性命,往前后乱奔。弟兄二人那里肯放?一个在前,一个在后,一顿打,犹如风卷残云,雨飘败叶。郑恩又跑进中堂,拿了灯火出来,前后照着,数了一数,共有二十四口的男女,遇着有些气的,又奉承了几枣树。复又同了匡胤往各房里搜寻,并无一人。搜至那飞腿狐房中,只见摆着箱笼橱柜等物。郑恩独将箱笼打开,看见有许多银子,叫声:“二哥,快来收拾些银子,好做盘缠。”匡胤道:“三弟,俺这盘缠尽有,不必多心;况这不义之财,我和你怎肯乱取?今大恶剪除已尽,何必担搁?趁此去罢。”郑恩那里肯听,寻了一条红绸夹裤儿,便把银子装满在内,将裤腰儿束了,又把那两只裤管将来对系了,包裹停当,背在肩头,提了枣树,望外便走。
匡胤执了神煞棍棒,大步同行,一齐出了店门,望西而走。早闻得金鸡报晓,星斗疏残,二人忙忙奔走。赶至一所坟堂,只见柴荣在内打睡。匡胤叫醒了,把这些事情说了一遍。柴荣满心欢喜道:“二位贤弟仗此英雄,除这一方大害,也是极大功德,恩施后人。我们趁今天将发亮,及早行路罢,莫要担搁在此,又生事端。”郑恩道:“且慢着,乐子一夜不曾合眼,有些力乏,就在这坟园里睡他一觉,将息将息,再走未迟。”说罢,丢了枣树,把那裤儿里的银子装在伞车之上,放翻身儿,躺在那个祭台石上,竟是呼呼的睡了。柴荣、匡胤也只得坐在石上,歇息打盹。不提。
且说董达有个妹子,名叫美英,年方一十八岁,尚未适人,生得袅娜身材,娇美姿色。自幼在九盘山九盘洞,拜从盘陀老母学业,习得弓马纯熟,武艺精通,有千百合勇战;又会剪草为马、撒豆成兵诸般的法术。董达仗这妹子法力高强,所以横行不法,霸占官衢。那一日董美英因往东庄与他姑娘祝寿,留住过宿,不曾回家,因此未知家中就里。这日清晨起来,正欲作谢回家,忽见一阵败残家丁,约莫有二三十个,奔至庄上,见了美英,一齐哭告道:“姑娘,不好了,祸事到了!”董美英大惊,问道:“有甚祸事,你们便这等张皇?快快说与我知道。”众人道:“咱家的大爷,被两个凶徒不肯交税,因此与他打斗了一场,不道战他不过,败至家中。那凶徒随后便来投宿,大爷与老爷定了计策,要报此仇,不知怎的走了消息,又被他逃了。因此大爷同了我们众人,追赶上去,谁知反被凶徒将大爷打死。我们又斗他不过,只得逃回。于路又打听得家中老爷、太太并合家男女老幼,尽多打死。因此特来报知,望姑娘作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