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太太听见此言,也自伤心流泪,道:“原来是柏府的小姐,可惨,可惨!”小姐道:“多蒙恩公搭救,不知尊姓大名,在此作何生理。”太太道:“老身姓龙,孩儿叫做龙标,山中打猎为主。只因我儿今晚回来得早些,撞见小姐吊在树上,因此救你回来。”小姐道:“多蒙你救命之恩。只是我如今进退无门,不如我还是死的为妙。”龙太太道:“说那里话。目下虽然罗府受害,久后一定升腾。但令尊现今为官,你可寄一封信去,久后自然团圆,此时权且忍耐,不可行此短见。
自古道得好:“山水还有相逢日,岂可人无会合时!”小姐被龙太太一番劝解,只得权且住下,龙标走到松树林下,把方才丢下的马又并那些野兽寻回家来,洗洗脚手,关门去睡,小姐同龙太太安睡,不提。正是:
明知不是伴,事急且相随。
不表小姐身落龙家。且言柏府中侯氏太太,次日天明起身,梳洗才毕,忽见丫鬟来报道:“太太,不好了!小姐不见了!”侯氏闻言大惊,问道:“小姐怎么样不见了?”丫鬟道:“我们今日送水上楼,只见楼门大开,不见小姐。我们只道小姐尚未起来,揭起帐子一看,并无小姐在内;四下里寻了半会,毫无影响。却来报知太太,如何是好?”太太听得此言,“哎呀”一声,道:“他父亲回来时,叫我把甚么人与他?”忙忙出了房门,同众丫鬟在前前后后找了一回,并无踪迹,只急得抓耳挠腮,走投无路。忙叫丫鬟去请侯相公来商议。
当时侯登见请,慌忙来到后堂道:“怎生这等慌忙?”太太道:“生是为你这冤家,把那小贱人逼走了,也不知逃往何方去了,也不知去寻短见了?找了半天,全无踪迹,倘若你姑父回来要人,叫我如何回答?”侯登听了,吓得目瞪口呆,面如土色,想了一会道:“他是个女流之辈,不能远走,除非是寻死,且待我找找他的尸首。”就带了两个丫鬟到后花园内、楼阁之中、花树之下,寻了半天。全无形影,候登道:“往那里去了呢?若是姑爷回来晓得其中原故,岂不要我偿命?那时将何言对他,就是姑爷,纵好商议;倘若罗家有出头的日子,前来迎娶,那时越发淘气,如何是了?”想了一会,忙到后堂来与太太商议。
侯氏道:“还是怎生是好?”侯登道:“我有一计,与外入知道;只说小姐死了,买口棺木来家,假意开丧挂孝,打发家人报信亲友知道,姑爷回来,方免后患。”太太道:“可写信与你姑爷知道么。”侯登回道:“自然要写一封假信前去。”当下侯氏叫众丫鬟在后堂哭将起来。外面家人不知就里。侯登一面叫家人往各亲友家送信,一面写了假信,叫家人送到柏老爷任上去报信,不提。
那些家人只说小姐当真死了,大家伤感,不一时,棺材买到,抬到后楼。夫人瞒着外人,弄些旧衣旧服,装在棺木里面;弄些石灰包在里头,忙忙装将起来,假哭一场。一会儿,众亲友都来吊孝,犹如真死的一般。当时侯登忙了几日,同侯氏商量:“把口棺材送在祖坟旁边才好。”当下请了几个僧道做斋理七,收拾送殡,不表。
且言柏玉霜小姐,住在龙家,暗暗叫龙标打听消息,看看如何。那龙标平日却同柏府一班家人都是相好的,当下挑了两三只野鸡,走到柏府门首一看,只见他门首挂了些长幡,贴了报讣,家内钹喧天的做斋理七,龙标拿着野鸡问道:“你们今日可买几只野鸡用么?”门公追:“我家今日做斋,要他何用?”龙标道:“你家为何做斋?”门公道:你还不晓得么?我家小姐死了,明日出殡,故此今日做斋。”龙标听得此言,心中暗暗好笑道:“小姐好好的坐在我家,他门在这里活见鬼。”又问道:“是几时死的?”门公回道:“好几天了。”又说了几句闲话,拿了野鸡,一路上又好笑又好气。
走回家来,将讨信之言,向小姐细说了一遍,小姐闻言怒道:“他这是掩饰耳目,瞒混亲友。想必这些诸亲六眷,当真都认我死了。只是我的贴身丫鬟也都听从,并不声张出来,这也不解然。他们既是如此,必定寄信与我爹爹,他既这等埋灭我,叫我这冤仇如何得报,我如今急寄封信与我爹爹,伸明衷曲,求我爹爹速速差人来接我任上去才是。”主意已定,拔下一根金锁,叫龙标去换了十数两银子买柴米,剩下的把几两银子与龙标作为路费,寄信到西安府柏爷任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