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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花列传(127)

作者:韩邦庆

子富寻思半晌不语,珠凤乘间掩在靠壁高椅上打瞌铣。黄二姐一眼睃见,随手横挞过去。珠凤“扑”的一交,伏身跌下,竟没有醒,两手还向楼板上胡抓乱摸。子富笑问:“做啥?”连问两遍,珠凤挣出一句道:“奋脱哉呀!”黄二姐一手拎起来,狠狠的再挞一下,道:“沓脱仔耐个魂灵哉囗!”这一下才把珠凤挞醒,立定脚,做嘴做脸,侍于一傍。

黄二姐又向子富说道:“就像珠凤个样式,白拨饭俚吃!阿好做生意?有啥人要俚?原是一百也让俚去末哉(口宛)。阿好说翠凤赎身末几花哚,珠凤倒也少匆来?”子富道:“上海滩浪倌人身价,三千也有,一千也有,无拨一定个规矩。我说耐末推扳点,我末帮贴点,大家凑拢来,成功仔,总算是一桩好事体。”黄二姐道:“罗老爷说得勿差,我也匆是定归要俚三千。翠凤自家先说个多花猛扪闲话,我阿好说啥?”

子富胸中筹画一番,欲趁此时说定数目,以成其事。恰好黄翠凤、黄金凤同台出局而回,子富便缩住嘴。黄二姐亦讪讪的告辞归寝。

翠凤跨进房门,就问珠凤:“阿是来浪打瞌铣?”珠凤说:“勿曾。”翠凤拉他面向台灯试验,道:“耐看两只眼睛,倒勿是打瞌统?”珠凤道:“我一径来里听无(女每)讲闲话,陆里困嗄!”翠凤不信,转问子富。子富道:“无(女每)打过歇个哉,耐就哝哝罢,管俚做啥?”翠凤怒其虚诳,作色要打,却为子富劝说在先,暂时忍耐。子富忙喝珠凤退去。翠凤乃脱下出局衣裳,换上一件家常马甲。金凤也脱换了过来,叫声“姐夫”,坐定。

子富爱将黄二姐所说身价云云,缕述綦详。翠凤鼻子里哼了一声,答道:“耐看末哉,一个人做仔老鸨,俚个心定归狠得野哚!无(女每)先起头是娘姨呀,就拿个带挡洋钱买仔倪几个讨人,陆里有几花本钱圆单是我一干子,五年生意末,做仔二万多,才是俚个(口宛)。故歇衣裳、头面、家生,再有万把,我阿能够带得去?俚倒再要我三千!”说到这里,又哼了两声,道:“三千也无啥稀奇,耐有本事末拿得去!”

子富再将自己回答黄二姐云云,并为详述。翠凤一听,发嗔道:“啥人要耐帮贴嗄?我赎身末有我个道理,耐去瞎说个多花啥!”子富不意遭此抢白,”只是讪笑。金凤见说的正事,也不敢搭嘴。翠凤重复叮嘱子富道:“难(要勿)去搭无(女每)多说多话。无(女每)个人,依仔俚倒勿好!”

子富应诺,因而想起姚文君来,笑向翠凤道:“姚文君个人倒有点像耐。”翠凤道:“姚文君末陆里像我?我说癞头鼋怕人势势。文君勿做也无啥,勿该应拿‘空心汤团’拨俚吃。就算耐到仔老旗昌勿转去,明朝再有啥法子?”子富听说得有理,转为文君担忧,道:“勿差呀,难末文君要吃亏哉!”金凤在旁笑道:“姐夫做啥嗄,阿姐(要勿)耐说末,耐去瞎说。姚文君吃亏勿吃亏,等俚歇末哉,要姐夫发极!”子富方笑而丢开。一宿晚景少叙。

十一日近午时候,翠凤、金凤并于当中间自下梳头。子富独在房中,觉得精神欠爽,意欲吸口鸦片烟,亲自烧成一枚夹生的烟泡,装上枪去脱落下来,终不得吸。适值黄二姐进来看见,上前接过签子,替子富另烧一口,为此对躺在烟榻上,切切私议。

黄二姐先问夜来帮贴之说,子富遂告诉他翠凤之意坚不可夺,不惟不肯加增,并且不许帮贴。黄二姐低声道:“翠凤总归是猛扪闲话!照翠凤个样式,我有点气匆过!心想就是三千末,倒也勿拨俚赎得去。难故歇说末说仔一泡哉,罗老爷肯帮贴点,故是再好也匆有。我就请耐罗老爷吩咐一声,该应几花,我总依耐罗老爷。”子富着实踌躇,道:“勿然是也无啥,难俚说仔(要勿)我帮贴,我倒间架哉!勿曾懂俚啥个意思。”黄二姐道:“故末是翠凤个调皮哉囗!俚自家要赎身,阿有啥帮贴拨俚倒说是勿要个嗄?俚嘴里说勿要,心里来浪要。要耐罗老爷帮贴仔,难末俚出去几花用场,再要耐罗老爷照应点,阿是实概意思?”

子富寻思此说倒亦的确,莽莽撞撞径和黄二姐背地议定,二千身价,帮贴一半。黄二姐大喜过望,连装三口鸦片烟。子富吸的够了,黄二姐乃抽身出房。

第四十四回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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