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傍边桌上跑过个人来,气喷喷的拍着桌子道:“怎么说这不长进的话?为人也要有些血气,王家有势便怎么样人?他欺遍一州里人,也不敢欺压三爷。子弟们他顽得,三爷也顽得,怕他怎么!一个戏子都弄不来,除非再莫在临清为人!我们晚间多着几个人,访得在谁家做戏,回来时搀他到家里顽耍。那蛮子依从便以礼待,若不肯,便拿条索子锁他在书房里,怕那奴才跑到那里去!料王家顾体面,也不好来护他。若不得到手,先雇些人打他一场,也打不起官事来。”众人齐声道:“好计,好计!还是你有血气,大家去来!”此时不由牛三做主,把他平抬了去。内中有个老成的正要开口,被先拦阻的那人就捻他一把,那人知窍,就不言语了。原来这几个畜生也知弄不过王家,只是要弄出事来,他们好从中撰钱。正是:
贪他酒食骗他钱,还要乘机进祸言。
异日天雷应击顶,铁锅再用滚油煎。
那班泼皮把牛三拥出店来,一齐便走,店家上前道:“相公,茶酒钱共该一两二钱银子,尚未会帐,如何就去?”牛三道:“记了帐罢,明日送来。”
小二道:“我们小本营生,求相公赏了罢。”一个道:“我们三爷自来是年终算帐。”小二道:“我不认得相公府上,明日对谁讨?”一个道:“你不知世事,牛三爷还是欠过谁的钱不还的?不快走还要讨打哩!”小二道:“世界都反了!青天白日吃了茶酒不还钱。”一个走上前拦脸就是一拳,把店家打倒在地,一哄而散。可怜这店家白白的舍了两把银子东西,天理何在!
不说这些人造谋生事。且说王公子回来,同吴益之在书房内坐至更深,才进内来。正脱衣上床,忽听得外边敲得云板声,急忙叫丫头出来问。一会越敲得急了,等不得丫头回信,急急披衣出来,走到楼下,迎到丫头说道:“门上有紧要事回大爷。”公子恐是火事,分付道:“不要乱嚷,莫惊醒老爷。”急急走到厅上问道:“甚么事?”门上道:“魏云卿被人打坏了。”
公子忙把钥匙开了大门,只见云卿进来,蓬着头,一把扯住公子,放声大哭,公子问道:“甚么人打你的?”云卿哽咽说不出话来。同来的班中人道:“小的们从吴家当店做戏回来,小的同他先走,将到四牌楼,忽有三四个人拦住要他同去吃酒。平日素不认得,他不肯去,几个人就动手动脚的乱扯。云卿叫喊起来,一个就劈面一掌,后有一二十人齐来乱打,却好班中人都到了敌住。是小的拍开手护得他来,求大爷做主。”公子道:“奇怪!”叫过四五个家人来,分付道:“你们去暗暗查看是甚么人,不可出头生事,快来回话。”家人领命,同那班里人去了。
公子携着云卿的手到书房里来看时,脸上抓去一块皮,口内打出血来,上演员独唱,后台众人帮腔,只用打击乐伴奏。头发都乱了,衣服也扯破了,伏在桌上只是哭叫。小厮取水来与他洗脸梳头,头发梳下一大把来。公子也不忍,吴相公也起来,看见,吃了一惊。取热茶来吃,公子分付煨粥来,二人温存着他。公子道:“你莫恼,我替你处这干人。”家内又送出果子煨茶来。公子自己拿来与他吃,才住了哭,吃了两口。
一会,家人们来回道:“是牛三那些泼皮要抢他去,又打到他们下处,想要乘机打抢。见小的们到,就发话说:”爷把云卿占在家,爷顽得,他们也顽得。‘说的胡话都听不得,街上过路的都抱不平,听见叫巡捕快手才散去了。下处失了许多物件。“公子道:”这个畜生如此可恶!他倒来欺我。要处他,乡里面上不像体面;不处他,又气他不过。“家人道:”不必单告牛三,只叫他班中人递个黑夜打抢呈子,到捕衙叫地方打报单。爷只须发个帖子与捕衙就是了。这些奴才若不打他们一顿,连小的们出去也无体面。“公子道:”你们明早走去看看,不要现身。“家人们散去。小厮拿了粥来,云卿不肯吃,只是恼。公子安慰他睡了,才进去。
次早,家人领了帖子去。及至公子起来时,家人同捕衙的差人来回道:“地方已打进报单去,捕衙已差了十名快手拿人,候爷分付。”公子道:“叫他们进来。”众差人叩了头。公子道:“你们不可说我有帖子去说的,这牛三掯诈人,也多叫你本官多取他些不妨,不可轻易放过他。你们也多取他些差钱。”叫人取出一两银子赏众差人,众人都感激叩谢,欢天喜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