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单说飞山虎吴成,出了玄坛庙,离了唐官屯,一路望奉新驿而来。自玄坛庙到施大人公馆,整整的四十里官塘大路。
那时天气又热,赤日当空,正是火炉一般,走的吴成满头汗淋,正想歇息,凉一凉再走。可巧前面望见一座大大的松林,赶紧奔到林子里面,在一块卧牛青石上坐下。只见那边先有二人在彼纳凉,旁边树上系着两个炉儿。吴成瞧这二人,却是一老一少:但见那老几年纪六十开外,头上戴顶草帽,上边露出花白的发髻儿,身穿蓝布衫裤,外系一条白灰色的罗汉腰裙,足登快鞋,生得剑眉虎目,面似童颜,领下五绺长髯,白多黑少。
看他虽上了些年纪,却是精神充足,目光如电。再瞧那个年轻的童子,约十五六岁光景,穿了一件大袖单衫,下面蓝布底衣,赤着双足,脸上面黄肌瘦,好似童子痨样子。吴成看了半天,瞧不出这两个是何等样人,大概总是买卖人罢了!看他们又不象主仆,又不象祖孙、父子。
正在呆看,忽听得头上“呀”的一声,抬头一看,却是一只孤雁,冲着树林飞来。只见那个痨病鬼,就地拾起一块小石片,往上一抬手,“呀”的一声,那个天鹅儿侧着翅直落下来,已早被痨病鬼儿抓在手中。这老头说:“你做什么去伤它性命?”
那痨病鬼说:“咱们少时叫伙计煮了,把来下酒。只是再有一个凑上,才够吃呢!”正在说着,也是活该,恰好又来一个天鹅儿,也是从树林旁边飞过,只是飞得高呢,直是在半天云里,只怕鸟枪还打不到呢。只见那痨病鬼照样拾起一块小石儿,向天往上一撩。看他不慌不忙,把个高高的飞鹅儿,又打下来了。
吴成见这本领非常,暗道:“别看这么个痨病孩子,我枉称英雄,倒是万不及他。我今日要是没有正事,一定要问问他来历。”
抬头一看,时候不早,且干大事要紧,休管这闲事了。自己出得林子,往北奔走,直到了奉新驿。可巧天光方夜,一路来到公馆门外,正在观望,忽见一条黑影,蹿上房去。不知却是何人,且看下回分解。
第190回 计全忠心遭毒器 李昆为友盗灵丹
却说吴成来到公馆门外,观看道路,忽见一条黑影,蹿进墙内去了。吴成心内纳闷:这是什么人呢?大凡夜行人有规矩的,不过二更,总不出去行事,莫非于贤弟怕我有失,前来相助?他是绿林出身,难道这时候就进去不成?自己一纵身,跳上房屋,看了一看,静悄悄毫无动静。蹿房跳脊,来到东厢房上,将身从檐头探看,屋内灯火全无。侧耳一听,微闻打呼之声。心中一想:只怕不是施不全罢,但不知他歇在那间房内。
转身来到厅上,寂静无声。暗想这个时候,他们决不在厅上的了。又到西厢房,把两足勾住了瓦楞,将身从檐头倒接下来。
见窗内灯火未熄灭。将指尖着些唾津,在窗纸上戳了个月牙孔,用一目向屋内张看。见桌上灯火半明半灭,炕上躺着一个人,面向里睡着。吴成看了一回,只是认不出谁来。这是什么原故呢!只因吴成没见过施公,如今天气炎热,到了夜间睡觉,身上只有衬衫衬着,无论大人、从人,总是一样;再加灯光将灭,暗暗的瞧不见,脱下的衣服,抛在那里,故此认不出来。
有的人会说道:“虽则吴成认不得施公,难道没听见人家说过,施不全是个十样景吗?”列公不知,有个缘故:大凡一个人睡的时候,与平时不同。凭你踅足、摊手、驼背、独眼、麻面、缺嘴、歪嘴,要是不见脸面,再也看不出来。当时吴成看了半天,认不出谁来,心中想道:“我也不管他是大人、从人,我且下去,见一个杀一个,先把此人开刀,总有个施不全在内。”想定主意,把手抓住窗格上槛,一个倒垂帘势,将两足一落,翻身下来,脚踏实地。轻轻把窗格开了,蹿进屋内。
一回手早把背上戒刀拔在手内,一个腾步,已到炕前。这一进来不打紧,早把桌上那盏半明将灭的灯火扑灭了。吴成举起戒刀,往炕上那人拦腰砍下。只听的拍的一声,吴成吃了一惊,明知此人本领甚高,一定不是施不全了,若然这口刀把他杀死,就不是这个声音了。
说时迟,那时快,此人早已跳将过来,一手便从壁上抽刀,望着吴成便砍。这吴成这一刀砍了空,情知不好,倘然惊动了大众全来,难以脱身。连忙将戒刀往上一提,当的一声,吴成力大,早把那人的单刀直荡开去。吴成不敢恋战,嗖的蹿出窗外;计全随后出来。那头陀已上房屋。计全因为与众人赌气,并不喊叫他人,独自一个追上房屋。见头陀在前面,连蹿带跳,计全跟将过去。吴成见背后追来,他便蹿到门前,飘身下去,也不回兴隆店去,只望东南唐官屯大路奔跑。计全哪里肯放,随着也下房来,一路追赶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