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潘公子拜谢辞行,言将潘太尹灵枢,起早至通州上船,方由水路而行。于冰听了,自计道:“必须如此如此,我可以脱身矣!”到潘公子起身前一日,于冰又亲去拜奠,送了程仪。过了二十余天,忽然京中来了两个人,骑着包程骡子,说是户部经承王爷差来送紧急书字的,只走了七日就到。柳国宾接了书信,人来回于冰活,于冰也不拆看,先将卜复拭、国宾纳入卜氏房中,问道:“怎么京中有甚姓王的寄书来?”国宾道:“适才说是王经承差来的。”于冰道:“他有甚么要紧的事,不过借几两银子。”向卜复拭道:“岳父何不拆开一读?”复拭拆开书字,朗念道:
昔尊驾在严府作幕,宾主尝有口角,年来他已忘怀。近因已故大理寺
正卿王大人之子有间言,严府七太爷已面嘱锦衣卫陆大人。见字可速
带银人都斡旋,迟则缇骑至矣!忝系素好,得此风声,不忍坐视,祈
即留神,是嘱。上不华先生。弟王与具。
众男女听了,个个着惊,于冰吓在一边。国宾道:“这不消说是王公子因我们不亲去吊奠,送的银子少,弄出这样害人针线。”卜复拭道:“似此奈何?”陆芳道:“写书人与大爷何由认得?”于冰道:“我昔年下场,在他家住过两次,他是户部有名的司房。”国宾接说道:“我们通和他相熟,是个大有手段的人。”陆芳道:“此事性命相关,刻不可缓!大爷先带三千两入都,我再备万金,听候动静。”于冰道:“有我入都,一千两足矣!用时我再用字取来。你们快备牲口,我定在明早起身。”又嘱咐众人道:“事要谨慎,不可令外人知道。”众家人料理去了。把一个卜氏愁得要死,于冰也不住的长吁。到次日,于冰带了柳国宾、王范、冷明,大章儿同送字人,连夜入都去了。正是:
郎弄悬虚女弄乖,两人机械费疑猜;
于今片纸赚郎去,到底郎才胜女才!
正文第六回 柳国宾都门寻故主 冷于冰深山遇大虫 词曰:捉风捕影逃将去,半神半鬼半人。致他告命怨东君,空余愁
面对西曛。客途陡逢惊险事,如痴如醉如昏。百方口避幸全身,夜深心
悸万山中。
右调《临江仙》
话说于冰带了柳国宾等入都,不数日,到了王经承家中。将行李安顿,从部中将王经承请出。王经承问:“假写锦衣卫,并严太师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你要对我说。”于冰支吾了几句,王经承听了,心上也不甚明白。本日送了王经承二百两银子,王经承如何不收;连忙吩咐家中,与于冰主仆包了上下两桌席,着饭馆中送来,于冰又嘱咐了几勾活,王经承满口应答。次日,邀于冰同出门外办事。于冰要带人跟随,王经承道:“那个地方,岂是他们去的?只可我与你去。”于冰道:“你说的极是。”又嘱国滨道:“我下晚时,即与先生同回。”到了定更时分,王经承回家,却不见于冰回来,国宾等大是着急,忙问道:“我家主人哩?”王经承说:“他还没有回来么?”国宾道:“先生与我家主人同去,即当与我家主人同回。”王经承道:“他今日邀我查家楼看戏,又再三叮嘱我,只说去锦衣卫衙门中;又怕你们跟随,托我止住你们;但是为京城地方,你们不惯,和人口角不便。即至到了查家楼,看了两折戏,他留下五两银子,叫我和柜上清算,他说鲜鱼口有个极厚朋友,必须看望,若是来迟,不必等我。我等到午后,不见他来,我们本司房人请我商量事体,只弄到这时候才回。你主人此刻不来,想是还在那朋友家谈。”国宾道:“是那个朋友?”王经承道:“你主人的朋友,我那知道?”国宾大嚷道:“你把我主人骗去,你推不知道,你当日就不该同行!我只问你要人!”王经承道:“这都是走样第一的活!我合你主人是朋友,我又不是他的奴才,我又不是他的解役,他便要拜望朋友,难道我缚住他不成!”国宾冷笑道:”先生,你不要推,睡在梦里,我家还有你的书字!你将我主人用书字骗在京中,我合你告到三府六部,总向你要人!”王经承道:“你家有书字,难道我就没有你主人托成安县潘知县之子寄字与我,说家中有关系事,被人扣住,非作严中堂名色走不脱,着我写字雇人去叫他来京,许了我二百两银子,书字还现在家中,银子是昨日与我的,怎么叵说是我骗他?怎么就慌到这步田地,说出告状话来?”国宾道:“你那里晓得!”王经承道:“我不晓得,你倒晓得;你主人又不是七八岁娃子,怕走迷了,被人家收去了!一个太平世界,又不是荒乱年景,谁敢把你主人白煮吃了不成!”国宾急得跳道:“你看这个蛮子胡嚼,你只拿我主人书字来!若是我主人手笔着你叫他入都,我还有半点挽回;若是你写的,我将一刀两段,决不干休!”王经承微笑道:“你要将舌头略软些,吓杀了我也!是个人命案件!”说罢。向内院便走。国宾扯住袖子道:“你从内院逃去,我却向谁要人:“王经承挽回首来一看,说沈乙你主人虽在外郡小县,却言谈貌相极象个大邦人物,怎么成安县又出了一个你?真是造化生物不测处!我且问你:你主人书字不得我去取,他自己会出来么?”王范道:“柳哥,你且让王先生入去,他现有宅眷在内,怕甚!”国宾方肯放手。王先生缓缓的入去,少刻拿出书字来。国宾看了笔迹并字内话语,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王经承道:“如何?是我骗他,还是他骗我?”冷明猛可哩见桌子傍边砚台下,匠着一封书字,忙取出来看,上写柳国宾等拆。国宾忙拆开一看,大哭起来。王经承道:“看嘴脸!我家最忌这种腔调!若要鬼叫,请出街里去。”国宾哭说道:“王先生,我家主人不是做和尚,便是做道士去了!你叫我怎么回去见我主母?”王经承向冷明、王范道:“他平素必有痰症,今日是他发作的日期,因此乱吐。”国宾又痛哭道:“王先生,你听我说。”遂将于冰在家如何长短,说了一遍。王经承听了,也着急来道:“如此说,他竟是逃走了!你拿他写的书字来我看看。”国宾付与王经承,从身边取出眼镜,在灯下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