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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斋志异(3)

作者:蒲松龄

即从之。过曲栏,入一小舍,朱次且不敢前。女回首,举手中花,遥遥作招状,乃趋之。

舍内寂无人;遽拥之,亦不甚拒,遂与狎好。既而闭户去,嘱勿咳,夜乃复至,如此二日。

女伴共觉之,共搜得生,戏谓女曰:"腹内小郎已许大,尚发蓬蓬学处子耶?"共捧簪珥,

促令上鬟。女含羞不语。一女曰:"妹妹姊姊,吾等勿久住,恐人不欢。"群笑而去。生

视女,髻云高簇,鬟凤低垂,比垂髫时尤艳绝也。四顾无人,渐入猥亵,兰麝熏心,乐方

未艾。忽闻吉莫靴铿铿甚厉,缧锁铿然;旋有纷嚣腾辨之声。女惊起,与生窃窥,则见一

金甲使者,黑面如漆,绾锁挈槌,众女环绕之。使者曰:"全未?"答言:"已全。"使

者曰:"如有藏匿下界人,即共出首,勿贻伊戚。"又同声言:"无。"使者反身鹗顾,

似将搜匿。女大惧,面如死灰,张皇谓朱曰:"可急匿榻下。"乃启壁上小扉,猝遁去。

朱伏,不敢少息。俄闻靴声至房内,复出。未几,烦喧渐远,心稍安;然户外辄有往

来语论者。朱【足局】【足脊】既久,觉耳际蝉鸣,目中火出,景状殆不可忍,惟静听以

待女归,竟不复忆身之何自来也。时孟龙潭在殿中,转瞬不见朱,疑以问僧。僧笑曰:"往

听说法去矣。"问:"何处?"曰:"不远。"少时,以指弹壁而呼曰:"朱檀越何久游

不归?"旋见壁间画有朱像,倾耳伫立,若有听察。僧又呼曰:"游侣久待矣。"遂飘忽

自壁而下,灰心木立,目瞪足【上而下大,音ruan3,通软】。孟大骇,从容问之,盖方伏

榻下,闻扣声如雷,故出房窥听也。共视拈花人,螺髻翘然,不复垂髫矣。朱惊拜老僧,

而问其故。僧笑曰:"幻由人生,贫道何能解。"朱气结而不扬,孟心骇而无主。即出,

历阶而出。

异史氏曰:"幻由人生,此言类有道者。人有淫心,是生亵境;人有亵心,是生怖境。

菩萨点化愚蒙,千幻并作。皆人心所自动耳。老婆心切,惜不闻其言下大悟,披发入山也。"

山魈

孙太白尝言:其曾祖肄业于南山柳沟寺。麦秋旋里,经旬始返。启斋门,则案上尘生,

窗间丝满。命仆粪除,至晚始觉清爽可坐。乃拂榻陈卧具,扃扉就枕,月色已满窗矣。辗

转移时,万籁俱寂。忽闻风声隆隆,山门豁然作响。窃谓寺僧失扃。注念间,风声渐近居

庐,俄而房门辟矣。大疑之。思未定,声已入屋;又有靴声铿铿然,渐傍寝门。心始怖。

俄而寝门辟矣。忽视之,一大鬼鞠躬塞入,突立榻前,殆与梁齐。面似老瓜皮色;目光【目

炎】闪,绕室四顾;张巨口如盆,齿【左疏左半部分,右束】【同前字】然长三寸许;舌

动喉鸣,呵喇之声,响连四壁。公惧极;又念咫尺之地,势无所逃,不如因而刺之。乃阴

抽枕下佩刀,遽拔而斫之,中腹,作石缶声。鬼大怒,伸巨爪攫公。公少缩。鬼攫得衾,

【扌卒】之,忿忿而去。公随衾堕,伏地号呼。家人持火奔集,则门闭如故,排窗入,见

状大骇。扶曳登床,始言其故。共验之,则衾夹于寝门之隙。启扉检照,见有爪痕如箕,

五指着处皆穿。既明,不敢复留,负笈而归。后问僧人,无复他异。

咬鬼

沈麟生云:其友某翁者,夏月昼寝,朦胧间,见一女子搴帘入,以白布裹首,【纟衰】

服麻裙,向内室去。疑邻妇访内人者;又转念,何遽以凶服入人家?正自皇惑,女子已出。

细审之,年可三十余,颜色黄肿,眉目蹙蹙然,神情可畏。又逡巡不去,渐逼卧榻。遂伪

睡以观其变。无何,女子摄衣登床,压腹上,觉如百钧重。心虽了了,而举其手,手如缚;

举其足,足如痿也。急欲号救,而苦不能声。女子以喙嗅翁面,颧鼻眉额殆遍。觉喙冷如

冰,气寒透骨。翁窘急中,思得计:待嗅至颐颊,当即因而啮之。未几,果及颐。翁乘势

力【齿乞】其颧,齿没于肉。女负痛身离,且挣且啼。翁【齿乞】益力。但觉血液交颐,

湿流枕畔。相持正苦,庭外忽闻夫人声,急呼有鬼,一缓颊而女子已飘忽遁去。夫人奔入,

无所见,笑其魇梦之诬。翁述其异,且言有血证焉。相与检视,如屋漏之水,流枕浃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