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史氏曰:“梦者,魂之游也。魄不灵而魂灵,故形不灵而梦灵。事所未有,梦能造之;意所未设,梦能开之。其不验,梦也;其验,则非梦也。梦而梦,幻乃真矣;梦而非梦,真乃愈幻矣。人不能知我之梦,而我自知之;我不能自见其魂,而人或见之。我自觉其梦,而自不能解,魂不可问也。人见我之魂,而魂不自觉,亦犹之乎梦而已矣。生或可离,死或可招,他人之体或可附,魂之于身,犹客寓乎。至人无梦,其情忘,其魂寂。下愚亦无梦,其情蠢,其魂枯。常人多梦,其情杂,其魂荡。畸人异梦,其情专,其魂清。精于画者,魂与之俱。精于术者,魂为之使。呜呼,茫茫宇宙,亦孰非魂所为哉!”
○桂花仙女
钱塘一士人,少年狂荡。其妻早亡,独居廓处。偶于市中购得唐解元绢画《桂花仙子图》一轴,悬之书斋。日夕倚案瞪目注视,念欲得嘉偶如图中人。凡园囿花果,必采撷以荐。
一夕,有女郎年可十六七,容颜娇丽,裳衣轻妍,从月色中来。士人询其居止,笑而应曰:“家在墙东。”士人心意东邻无是子也,但贪慕艳色,狂不自制,拥之入帏。妖态横生,曲尽欢昵。凌晓趣辞去,定昏之后复来,自是夕夕无间。每至则室中起灵香,枕席皆芬,时说蓬莱、阆苑之事,士人颇讶异之。
经数旬,而内外亲表及臧获辈,窃窃倚听,穴壁而窥,乃绝代姿首,世所无也,惊为狐魅之属。乘士人他出,阴引南昌道士来治之。道士吐匣中青蛇遍索,因指此图谓曰:“非尔为祟耶?可尝吾剑。”忽应曰:“身是昆仑山女,与此郎有累世姻缘,是以暂谐缱绻耳。卿有何禁术而欲制我乎?”复语其臧获辈曰:“君今如此行径,不可留矣!”其声若出画中也。语未毕,道士裂睛上视,持剑自抵其胸,反走出门。家人忙怖号叫,急谋焚毁此画。俄顷昼晦,忽有狂风暴起,云埃四合,弥漫一室。移时朗然,阅其像,神如洗矣,隐隐渐失所在。久之,空轴而已。里中数岁小儿,并见绡衣神女,罗袜行空而去。
士人归,惊讯其事,方悟神仙之游。臂妆衣香,氤氲不散者经月。凄恋宛转,凝望无聊。乃延画师好手数十家,重写其真,莫能仿佛,于是乃止。终身不复琴瑟焉。好事者赋《无题》数章纪之。其一曰:
“玉京仙路杳冥冥,凤拆鸾飞去不停。泣尽云軿何日返,教人遗恨失丹青。”
《耳谈》云:张文卿秀才亲见其事。
○赤丁子
洛阳人牟颖,少年时,因醉误出郊野,夜半方醒,息于路旁。见一发露骸骨,颖甚伤之。达曙,躬自掩埋。其夕,梦一少年,可二十许,衣白练衣,仗一剑,拜颖曰:“我强寇耳,平生恣意杀害,作不平事。近与同辈争,遂为所害。埋于路旁,久经风雨,所以发露。蒙君复藏,我故来谢君。我生为凶勇人,死亦为凶勇鬼。若能容我栖托,但每夜微奠祭我,我当应君指使,足令君所求徇意。”颖梦中许之。及觉,乃试设祭飨,暗自祷祈。夜又梦鬼曰:“我已托君矣。君每欲使我,即呼赤丁子一声。轻言其事,我必应声而至也。”颖潜令盗人财物,无不应声遂意,后遂致富。
一日,颖见邻家妇有美色,爱之,乃呼赤丁子令窃焉。邻妇至夜半,忽自外逾垣而至。颖惊起款曲,问其所由来。妇曰:“我本无心,忽夜被一人擒我至君室,宛如梦觉,我亦不知何怪也。”因思家悲泣不已。颖甚悯之。潜留数日,而其妇家人求访极切,至于告官。颖知之,乃与妇人诈谋:令妇人出别墅,却自归。言不知被何妖精取去,今却得回。
妇人至家后,每三夜或五夜,依前被一人取至颖家,不至晓却送归。经一年,家人皆不觉。妇人深怪颖有此妖术。后因至切,问于颖曰:“若不白我,我必自发此事。”颖遂具述其实。邻妇遂告于家人,共图此患。家人乃密请一道流洁净作禁法以伺之。赤丁子夜至其门,见符箓甚多,却返白于颖曰:“彼以正法拒我,但力微耳。与君力争,当恶取此妇人,此来必不放回也。”言讫复去。须臾,邻家飘风骤起,一宅俱黑色。但是符箓禁法之物,一时如扫,复失妇人。至曙,其夫遂告官,同来颖宅擒捉,颖遂携此妇而逃,不知所之。
○孕异
某县尉女,未嫁,随父在任。见一少年胥吏,白皙可爱,悦之而不得近,思慕不已。使侍婢窃其净手之水,咽之数口,遂感而孕。父母穷诘其故,女不能讳,为述其故,莫肯信,及产,惟清水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