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在马上把枪挂好,扯块袍襟,包伤止血,战马顺道往山里跑。这都是中原地界,离宋朝关口很近,北国将官不敢追了。杨六郎单人独骑跑了约摸有六七十里地,马站住了,六郎下马把马肚带松开,看了看受伤的地方,不要紧,往地下一坐,又累又饿,伤口又痛,低下头心里难过:从自己长大成人,就跟父亲征战疆场,没吃过这样败仗。况且,这次交战非比平时,原指望破韩昌,退辽兵,将功赎罪,并奏请圣上追封任贤弟;没想到今日战败,我又离开疆场,怕的是遂州失守,如八王等人有闪错,我岂不成了千古罪人!怎么收拾疆场残局呢?杨六郎刚才打了一场恶仗,又带伤、失血,口喝得厉害,连水也找不到,肚子饿得咕噜噜直叫,只觉得一阵凄凉,虎目中掉下眼泪。
正在为难,从道上传来战马串铃声,六郎站起来了。他怕是迫来的敌将,忙藏身树后。等战马走近前,看清了,来的是中原人:三十来岁,骑匹白马,武生打扮,穿蓝挂翠,黄白面皮,肋下带口腰刀。这个人远远看见杨景,把战马带住了。杨景见他没有恶意,正好打听打听道路。他从树后转过来说:“这位英雄,借个光,此地是什么所在?”穿蓝之人跳下马:“这山叫童山。我看你象是宋将,贵姓呀?”“我叫杨景。请问,上遂州往哪走?”“你上遂州干什么?”“宋、辽正在遂州城外交战,方才我战马惊了,跑到此地。求你指明路径,我要回前敌。”这人一听,忙问:“你是哪个杨景?”六郎说:“字叫延昭。”“是天波府的?”“对!”“令尊?”“杨继业。”“令堂?”“佘赛花。”这人听完,乐得抓住杨景胳膊,“可找到你了,快到家吧!”“素不相识,怎好打搅?”“你就别客气了,盼你象盼星星、盼月亮一样,我娘叫我上前敌找你,我正愁找不着.你来到家门口了,还能越门而过?快走快走。”说完,把六郎推上马,他在前边引路。
一路上,六郎纳闷,心话:我怎么不认识他呢?他娘找我干什么?又一想:天已擦黑儿,我又饿又有伤,跟他去歇息歇息也好。走出十多里地,见前面是一座高山,上有寨墙,出入有喽罗兵。两人一前一后上山,喽罗兵喊:“寨主爷回来了。”说着,接过战马,两人奔大厅。寨院修得挺阔,两人一前一后进院,到厅房坐下。“你等会,我找我娘去。”
时辰不大,听外边有人说话,是个老夫人音声,嗓门挺大,人没到、声先到了:“儿呀!客人在哪儿?”打外边进来位老太太:六十多岁,大高个,宽肩膀,一脑袋红头发,一身老古铜衣服,宽领大袖。
这老太太进来打量六郎,那个武生给引见:“这是我娘。”又指杨景:“这是您老天天想的、月月盼的杨景!”杨景施礼:“老伯母,麻烦您了。”老太太看罢多时,眼中含泪:“儿呀,想死娘了,你可算来了,这回别走了!”
老太太这一叫“儿”,六郎都懵了:这是从哪说起?“老人家,恕我眼拙,您是谁呀?”老太太说:“孩子,你是不晓得,我一说你就明白了。想当初,你爹爹金刀令公杨继业扶保河东王刘贵。那时,在朝为官的有四家令公。其中有杜国显杜令公,他女儿杜金娥许给你七弟了,你可记得?”“记得。”“还有八郎延顺的亲爹,叫王贵王令公,再就是我的丈夫,叫王怀,也是令公,我娘家姓杨。当初这回家很要好,生你的时候,我还没孩子,就认你做干儿子。你到四岁上,老身身怀六甲,我丈夫和你爹杨令公说,我家要生个女孩,就许给你六儿子,要是男孩就算了。不久,你全家保宋王天子了。后来,我生下个姑娘叫王兰英,又生下这个儿子叫王兰贵。后来我丈夫被害,举家搬迁流落到这里。我从小会练两下子,也就教这丫头、小子练武。闺女兰英力气大,也爱学,那两下子可比我和他爹强多了。她长到二十岁,我想给你家送去。不瞒你说,姑娘长得丑,怕你嫌弃,事情就撂下了。今年丫头都三十八了,还没成亲,老身着急啊。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丑、俊都是当初订的亲呀。所以,我叫兰贵到处去找你。真是天缘有份,这么巧,你来了。孩子,正好给你们成亲吧!”六郎听罢这番话,汗都急出来了:听娘说过,是有这码事。进京以后,事放下了。王怀一家搬走后,久无音信。八王把柴都主许给我,我都有两个孩子了,这又来了个媳妇,这还了得?又是个欺君之罪呀!不认亲吧,也不行,良心下不去。这可怎么办?王兰贵说:“这回我该叫姐夫了!我告诉你,不是我家巴结杨家?我姐姐能耐比你强多了,是你的膀子!到前敌帮助你战韩昌,不费吹灰之力,手到擒来。你算得了一员虎将。”回身呼唤家人:“来人?把我姐姐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