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府令张公画了供,又差人去拘沈昱,一同押着张公,到于柳林里寻头。哄动街市上之人无数,一齐都到柳林里来看寻头。只见果有一株空心柳树,众人将锯放倒,众人发一声喊,果有一个人头在内。提起看时,端然不动。沈昱见了这头,定睛一看,认得是儿子的头,大哭起来,昏迷倒地,半晌方醒。遂将帕子包了,押着张公,径上府去。知府道:“既有了头,情真罪当。”取具大枷枷了,脚镣手杻钉了,押送死囚牢里,牢固监候。
知府又问沈昱道:“当时那两个黄大保、小保,又那里得这人头来请赏?事有可疑。今沈秀头又有了,那头却是谁人的?”随即差捕人去拿黄大保兄弟二人,前来审问来历。沈昱眼同公人,径到南山黄家,捉了弟兄两个,押到府厅,当厅跪下。知府道:“杀了沈秀的凶身已自捉了,沈秀的头见已追出。你弟兄二人谋死何人,将头请赏?一一承招,免得吃苦。”
大保、小保被问,口隔心慌,答应不出。知府大怒,喝令吊起拷打,半日不肯招承,又将烧红烙铁烫他,二人熬不过,死去将水喷醒,只得口吐真情,说道:“因见父亲年老,有病伶仃,一时不合将酒灌醉,割下头来,埋在西湖藕花居水边,含糊请赏。”知府道:“你父亲尸骸埋在何处?”两个道:“就埋在南高峰脚下。”当时押发二人到彼,掘开看时,果有没头尸骸一副埋藏在彼。依先押二人到于府厅回话,道:“南山脚下,浅土之中,果有没头尸骸一副。”知府道:“有这等事,真乃逆天之事,世间有这等恶人!口不欲说,耳不欲闻,笔不欲书,就一顿打死他倒干净,此恨怎的消得!”喝令手下不要计数先打,一会打得二人死而复醒者数次。讨两面大枷枷了,送入死囚牢里,牢固监候。沈昱并原告人,宁家听候。随即具表申奏,将李吉屈死情由奏闻。奉圣旨,着刑部及都察院将原问李吉大理寺官好生勘问,随贬为庶人,发岭南安置。李吉平人屈死,情实可矜,着官给赏钱一千贯,除子孙差役。张公谋财故杀,屈害平人,依律处斩,加罪凌迟,剐割二百四十刀,分尸五段。黄大保、小保贪财杀父,不分首从,俱各凌迟处死,剐二百四十刀,分尸五段,枭首示众。正是:
湛湛青天不可欺,未曾举意早先知。
劝君莫作亏心事,古往今来放过谁?
一日文书到府,差官吏仵作人等将三人押赴木驴上,满城号令三日,律例凌迟分尸,枭首示众。其时张婆听得老儿要剐,来到市曹上指望见一面。谁想仵作见了行刑牌,各人动手碎剐,其实凶险,惊得婆儿魂不附体,折身便走。不想被一绊,跌得重了,伤了五脏,回家身死。正是:
积善逢善,积恶逢恶。仔细思量,天地不错。
第二十七卷 金玉奴棒打薄情郎
枝在墙东花在西,自从落地任风吹。
枝无花时还再发,花若离枝难上枝。
这四句,乃昔人所作《弃妇词》,言妇人之随夫,如花之附于枝。枝若无花,逢春再发;花若离枝,不可复合。劝世上妇人,事夫尽道,同甘同苦,从一而终;休得慕富嫌贫,两意三心,自贻后悔。
且说汉朝一个名臣,当初未遇时节,其妻有眼不识泰山,弃之而去,到后来悔之无及。你说那名臣何方人氏?姓甚名谁?那名臣姓朱,名买臣,表字翁子,会稽郡人氏。家贫未遇,夫妻二口住于陋巷蓬门,每日买臣向山中砍柴,挑至市中卖钱度日。性好读书,手不释卷。肩上虽挑却柴担,手里兀自擒着书本,朗诵咀嚼,且歌且行。市人听惯了,但闻读书之声,便知买臣挑柴担来了,可怜他是个儒生,都与他买。
更兼买臣不争价钱,凭人估值,所以他的柴比别人容易出脱。
一般也有轻薄少年及儿童之辈,见他又挑柴又读书,三五成群,把他嘲笑戏侮,买臣全不为意。一日其妻出门汲水,见群儿随着买臣柴担拍手共笑,深以为耻。买臣卖柴回来,其妻劝道:“你要读书,便休卖柴;要卖柴,便休读书。许大年纪,不痴不颠,却做出恁般行径,被儿童笑话,岂不羞死!”
买臣答道:“我卖柴以救贫贱,读书以取富贵,各不相妨,由他笑话便了。”其妻笑道:“你若取得富贵时,不去卖柴了。自古及今,那见卖柴的人做了官?却说这没把鼻的话!”买臣道:“富贵贫贱,各有其时。有人算我八字,到五十岁上必然发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