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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唐演义(62)

作者:(清)褚人获

一日清晨入宫,恰好宣华夫人,在那里调药与文帝吃。太子看见宣华,慌忙下拜,夫人回避不及,只得答拜。拜罢,夫人依旧将药调了,拿到龙床边,奉与文帝不题。却说太子当初要谋东宫,求宣华在文帝面前帮衬,曾送他金珠宝贝;宣华虽曾收受,但两边从未曾见面。到这时同在宫中侍疾,便也不相避忌。又陈夫人举止风流,态度娴雅,正是:

肌如玉琢还输腻,色似花妖更让妍。

语处莺声娇欲滴,行来弱柳影蹁跹。

况他是金枝玉叶,锦绣丛中生长,说不尽他的风致。太子见了,早已魂消魄散,如何禁得住一腔欲火?立在旁边,不转珠的偷眼细看;但在父皇之前,终不敢放肆。

不期一日又问疾入宫,远远望见一丽人,独自缓步雍容而来,不带一个宫女。太子举头一看,却是陈夫人。他是要更衣出宫,故此不带一人。太子喜得心花大开,暗想道:“机会在此矣!”当时吩咐从人:“且莫随来!”自己尾后,随入更衣处。那陈夫人看见太子来,吃了一惊道:“太子至此何为?”太子笑道:“也来随便。”陈夫人觉太子轻薄,转身待走,太子一把扯住道:“夫人,我终日在御榻前与夫人相对,虽是神情飞越,却似隔着万水千山。今幸得便,望夫人赐我片刻之间,慰我平生之愿。”夫人道:“太子,我已托体圣上,名分攸关,岂可如此?”太子道:“夫人如何这般认真?人生行乐耳,有什么名分不名分。此时真一刻千金之会也。”夫人道:“这断不可。”极力推拒,太子如何肯放,笑道:“大凡识时务者,呼为俊杰。夫人不见父皇的光景么,如何尚自执迷?恐今日不肯做人情,到明日便做人情时,却迟了。”口里说着,眼睛里看着,脸儿笑着,将身于只管挨将上来。夫人体弱力微,太子是男人力大,正在不可解脱之时,只听得宫中一片传呼道:“圣上宣陈夫人!”此时太子知道留他不住。只得放手道:“不敢相强,且待后期。”夫人喜得脱身,早已衣衫皆破,神色惊惶;太子只得出宫去了。

陈夫人稍俟喘息宁定,入宫,知是文帝朦胧睡醒,从他索药饵,不敢迟延,只得忙忙走进宫来。不期头上一股金钗,被帘钩抓下,刚落在一个金盆上,当的一声响,将文帝惊醒。开眼看时,只见夫人立在御榻前,有慌张的模样。文帝问道:“你为何这等惊慌?”夫人着了忙,一时答应不出,只得低了头去拾金钗。文帝又问道:“朕问你为何不答应?”夫人没奈何,只得乱应道:“没,没有惊慌。”文帝见夫人光景奇怪,仔细一看,只见夫人满脸上的红晕,尚自未消,鼻中有嘘嘘喘息,又且鬓松发乱,大有可疑,便惊问:“你为何这般光景?”夫人道:“我没,没有什么光景。”文帝道:“我看你举止异常,必有隐昧之事,若不直言,当赐尔死。”夫人见文帝大怒,只得跪下说道:“太子无礼。”文帝听了这句,不觉怒气填胸,把手在御榻上敲了两下道:“畜生何足付大事?独孤误我!独孤误我!快宣柳述与元岩到宫来。”

太子也怕这事有些决撒,也自在宫门首窃听。听得叫宣柳述、元岩,不宣杨素,知道光景不妥,急奔来寻张衡、宇文述一干,计议这一件事。一班从龙之臣,都聚在一处。见太子来得慌忙,众臣问起缘故,宇文述道:“这好事也只在早晚间了,只这事甚急。只是柳述这厮,他倚着尚了兰陵公主,他是一个重臣,与臣等不相下,断不肯为太子周旋,如何是好?”张衡道:“如今只有一条急计,不是太子,就是圣上。”正说时,只见杨素慌张走来道:“殿下不知怎么忤了圣上?如今圣上叫柳、元两臣进宫,叫作速撰敕,召前日废的太子,只待敕完,用宝赍往长安。他若来时,我们都是仇家,如何是好?”太子道:“张庶子已定了一计。”张衡便向杨素耳边说了几句。杨素道:“也不得不如此了。这就是张庶子去做,只怕柳述、元岩去取了废太子来,又是一番事。这就烦宇文先生,太子这边就假一道旨意,说他二人乘上弥留,不能将顺,妄思拥戴。将他下了大理寺狱,再传旨说宿卫兵士勤劳,暂时放散。就着郭衍带领东官兵士,把守各处宫门,不许外边人出入,也不许宫中人出入,泄漏宫省事务。还再得一个人往长安,害却旧太子,绝了人望。”想一想:“有了,我兄弟杨约,他自伊州来此,便差他干了这一功。”张衡又道:“我是个书生,恐不能了事,还是杨仆射老手坚膊。”太子道:“张庶子不必推辞,有福同享。我还着几个有胆力内侍,随你去。”杨素以太子在太宝殿,宇文述就带下几个旗校,赶到路上,去把柳尚书、元侍郎两人绑缚,赴大理寺去了,回来覆命。郭衍已将卫士处处更换,都是东宫旗校,分头把守。此时文帝半睡不睡的,问:“柳述曾写完诏了么?”陈夫人道:“还未见进呈。”文帝道:“诏完即便用宝,着柳述马上飞递去。”还是气愤愤不息的。只见外边报太子差庶子张衡侍疾,也不候旨,带了二十余内监,闯入宫来,吩咐入直的内侍道:“东宫爷有旨道:你们连日伏侍辛苦,着我带这些内监,更替你等,连榻前这些宫女;皇爷前自有带来内侍供应,你等也暂去休息,要用来宣你。”是这些穿宫官妾,因在宫中承应日久,也巴不得偷闲,听得一声吩咐,一哄的出去。只有陈夫人、蔡夫人两个,紧紧站在榻前。张衡走到榻前,见文帝昏昏沉沉的,他头也不叩一个,也没一些好气的,对着两个夫人道:“二位夫人,暂且回避儿。”陈夫人道:“怕圣上不时宣唤。”张衡道:“有我在此,夫人且请少退一步,让皇上静养。”这两位夫人,眼泪流离,没些主张,只得暂且离宫,向阁子里坐地。宫中人俱是带来内侍看守定了,不放人来宫。两个夫人,放心不下,只得差宫娥在门外打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