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谈既见韩虎,乞屏左右,虎命从人闪开,叩其所以,孟谈曰:“某非军士,实乃赵氏之臣张孟谈也,吾主被围日久,亡在旦夕,恐一旦身死家灭,无由布其腹心,故特遣臣假作军士,夜潜至此,求见将军,有言相告。将军容臣进言,臣敢开口,如不然,臣请死于将军之前。”
韩虎曰:“汝有话但说,有理则从。”
孟谈曰:“昔日六卿和睦,同执晋政,自范氏、中行氏不得众心,自取覆灭,今存者,惟智、韩、魏、赵四家耳。智伯无故欲夺赵氏蔡皋狼之地,吾主念先世之遗,不忍遽割,未有得罪于智伯也。智伯自恃其强,纠合韩、魏欲攻灭赵氏。赵氏亡,则祸必次及于韩、魏矣!”韩虎沉吟未答,孟谈又曰:“今日韩、魏所以从智伯而攻赵者,指望城下之日,三分赵氏之地耳。夫韩、魏不尝割万家之邑,以献智伯乎?世传疆宇,彼尚垂涎而夺之,未闻韩、魏敢出一语相抗也,况他人之地哉?赵氏灭,则智氏益强,韩、魏能引今日之劳,与之争厚薄乎?即使今日三分赵地,能保智氏异日之不复请乎?将军请细思之!”
韩虎曰:“子之意欲如何?”
孟谈曰:“依臣愚见,莫若与吾主私和,反攻智伯,均之得地,而智氏之地多倍于赵,且以除异日之患,三君同心,世为唇齿,岂不美哉!”韩虎曰:“子言亦似有理,俟吾与魏家计议,子且去,三日后来取回复。”孟谈曰:“臣万死一生,此来非同容易,军中耳目,难保不泄,愿留麾下三日,以待尊命。”
韩虎使人密召段规,告以孟谈所言。段规受智伯之侮,怀恨未忘,遂深赞孟谈之谋。韩虎使孟谈与段规相见,段规留孟谈同幕而居,二人深相结纳。
次日,段规奉韩虎之命,亲往魏桓子营中,密告以赵氏有人到军中讲话,如此恁般:“吾主不敢擅便,请将军裁决。”魏驹曰:“狂贼悖嫚,吾亦恨之,但恐缚虎不成,反为所噬耳。”
段规曰:“智伯不能相容,势所必然,与其悔于后日,不如断于今日。赵氏将亡,韩、魏存之,其德我必深,不犹愈于与凶人共事乎?”魏驹曰:“此事当熟思而行,不可造次。”段规辞去。
到第二日,智伯亲自行水,遂治酒于悬瓮山,邀请韩、魏二将军,同视水势。饮酒中间,智伯喜形于色,遥指著晋阳城,谓韩、魏曰:“城不没者,仅三版矣,吾今日始知水之可以亡人国也,晋国之盛,表里山河,汾、浍、晋、绛,皆号巨川,以吾观之,水不足恃,适足速亡耳。”魏驹私以肘撑韩虎,韩虎蹑魏驹之足,二人相视,皆有惧色。须臾席散,辞别而去。
絺疵谓智伯曰:“韩、魏二家必反矣。”
智伯曰:“子何以知之?”絺疵曰:“臣未察其言,已观其色,主公与二家约,灭赵之日,三分其地,今赵城旦暮必破,二家无得地之喜,而有虑患之色,是以知其必反也!”
智伯曰:“吾与二氏方欢然同事,彼何虑焉?”
絺疵曰:“主公言水不足恃,适速其亡,夫晋水可以灌晋阳,汾水可以灌安邑,绛水可以灌平阳,主公言及晋阳之水,二君安得不虑乎?”
至第三日,韩虎、魏驹亦移酒于智伯营中,答其昨日之情,智伯举觞未饮,谓韩、魏曰:“瑶素负直性,能吐不能茹。昨有人言,二位将军有中变之意,不知果否?”
韩虎、魏驹齐声答曰:“元帅信乎?”
智伯曰:“吾若信之,岂肯面询于将军哉?”
韩虎曰:“闻赵氏大出金帛,欲离间吾三人,此必谗臣受赵氏之私,使元帅疑我二家,因而懈于攻围,庶几脱祸耳。”
魏驹亦曰:“此言甚当。不然,城破在迩,谁不愿剖分其土地,乃舍此目前必获之利,而蹈不可测之祸乎?”
智伯笑曰:“吾亦知二位必无此心,乃絺疵之过虑也!”
韩虎曰:“元帅今日虽然不信,恐早晚复有言者,使吾两人忠心无以自明,宁不堕谗臣之计乎?”
智伯以酒酹地曰:“今后彼此相猜,有如此酒。”
虎、驹拱手称谢,是日饮酒倍欢,将晚而散。
絺疵随后入见智伯曰:“主公奈何以臣之言,泄于二君耶?”
智伯曰:“汝又何以知之?”
絺疵曰:“适臣遇二君于辕门,二君端目视臣,已而疾走,彼谓臣已知其情,有惧臣之心,故遑遽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