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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周列国志(217)

作者:(明)冯梦龙

平公私问于大夫阳毕,阳毕素恶栾黡而睦于范氏,乃对曰:“栾书实弑厉公,黡世其凶德,以及于盈,百姓昵于栾氏久矣,若除栾氏,以明弑逆之罪,而立君之威,此国家数世之福也!”平公曰:“栾书援立先君,盈罪未著,除之无名,奈何?”阳毕对曰:“书之援立先君,以掩罪也,先君忘国仇而徇私德,君又纵之,滋害将大,若以盈恶未著,宜翦除其党,赦盈而遣之,彼若求逞,诛之有名。若逃死于他方,亦君之惠也!”

平公以为然,召范匄入宫,共议其事,范匄曰:“盈未去而翦其党,是速之为乱也,君不如使盈往筑著邑之城,盈去,其党无主,乃可图矣。”平公曰:“善。”

乃遣栾盈往城著邑,盈临行,其党箕遗谏曰:“栾氏多怨,主所知也,赵氏以下宫之难怨栾氏,中行氏以伐秦之役怨栾氏,范氏以范鞅之逐怨栾氏。智朔夭死,智盈尚少,而听于中行,程郑嬖于公,栾氏之势孤矣。城著非国之急事,何必使子。子盍辞之,以观君意之若何,而为之备。”栾盈曰:“君命不可辞也,盈如有罪,其敢逃死?如其无罪,国人将怜我,孰能害之?”乃命督戎为御,出了绛州,望著邑而去。

盈去三日,平公御朝,谓诸大夫曰:“栾书昔有弑逆之罪,未正刑诛,今其子孙在朝,寡人耻之。将若之何?”诸大夫同声应曰:“宜逐之!”乃宣布栾书罪状,悬于国门,遣大夫阳毕将兵往逐栾盈,其宗族在国中者,尽行逐出,收其栾邑。

栾乐、栾鲂率其宗人,同州绰、邢蒯俱出了绛城,竟往奔栾盈去了。叔虎拉了箕遗,黄渊随后出城,城门已闭,传闻将搜治栾氏之党,乃商议各聚家丁,欲乘夜为乱,斩东门而出。赵氏有门客章铿,居与叔虎家相邻,闻其谋,报知赵武,赵武转报范匄,匄使其子范鞅,率甲士三百,围叔虎之第。

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六十三回 老祁奚力救羊舌 小范鞅智劫魏舒

话说箕遗正在叔虎家中,只等黄渊到来,夜半时候,一齐发作,却被范鞅领兵围住府第,外面家丁不敢聚集,远远观望,亦多有散去者。叔虎乘梯向墙外问曰:“小将军引兵至此,何故?”范鞅曰:“汝平日党于栾盈,今又谋斩关出应,罪同叛逆,吾奉晋侯之命,特来取汝。”叔虎曰:“我并无此事,是何人所说?”范鞅即呼章铿上前,使证之。叔虎力大,扳起一块墙石,望章铿当头打去,打个正著,把顶门都打开了。

范鞅大怒,教军士放火攻门。叔虎慌急了,向箕遗说:“我等宁可死里逃生,不可坐以待缚!”遂提戟当先,箕遗仗剑在后,发声喊,冒火杀出。范鞅在火光中,认得二人,教军士一齐放箭,此时火势熏灼,已难躲避,怎当得箭如飞蝗,二人纵有冲天本事,亦无用处,双双被箭射倒。军士将挠钩搭出,已自半死,绑缚车中,救灭了火。只听得车声骨骨碌碌,火炬烛天而至,乃是中军副将荀虒,率本部兵前来接应。中途正遇黄渊,亦被擒获。范、荀合兵一处,将叔虎、箕遗、黄渊,解到中军元帅范匄处。范匄曰:“栾党尚多,只擒此三人,尚未除患,当悉拘之。”乃复分路搜捕。

绛州城中,闹了一夜,直至天明。范鞅拘到智起、籍偃、州宾等,荀虒拘到中行喜、辛俞,及叔虎之兄羊舌赤、弟羊舌肹,都囚于朝门之外,俟候晋平公出朝,启奏定夺。

单说羊舌赤字伯华,羊舌肹字叔向,与叔虎虽同是羊舌职之子,叔虎是庶母所生。当初叔虎之母原是羊舌夫人房中之婢,甚有美色,其夫欲之,夫人不遣侍寝。时伯华、叔向俱已年长,谏其母勿妒,夫人笑曰:“吾岂妒归哉?吾闻有甚美者,必有甚恶。深山大泽,实生龙蛇,恐其生龙蛇,为汝等之祸,是以不遣耳。”叔向等顺父之意,固请于母,乃遣之。一宿而有孕,生叔虎。及长成,美如其母,而勇力过人。栾盈自幼与之同卧起,相爱宛如夫妇,他是栾党中第一个相厚的。所以兄弟并行囚禁。

大夫乐王鲋字叔鱼,其时方嬖幸于平公。平日慕羊舌赤,肹兄弟之贤,意欲纳交而不得,至是,闻二人被囚,特到朝门,正遇羊舌肹,揖而慰之曰:“子勿忧,吾见主公,必当力为子请。”羊舌肹嘿然不应,乐王鲋有惭色。羊舌赤闻之,责其弟曰:“吾兄弟毕命于此,羊舌氏绝矣。乐大夫有宠于君,言无不从,倘借其片语,天幸赦宥,不绝先人之宗,汝奈何不应,以失要人之意。”羊舌肹笑曰:“死生命也。若天意降祐,必由祁老大夫,叔鱼何能为哉?”羊舌赤曰:“以叔鱼之朝夕君侧,汝曰‘不能',以祁老大夫之致政闲居,而汝曰‘必由之',吾不知其解也!”羊舌肹曰:“叔鱼行媚者也,君可亦可,君否亦否。祁老大夫外举不避仇,内举不避亲,岂独遗羊舌氏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