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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周列国志(114)

作者:(明)冯梦龙

重耳入绛城即位,是为文公。

按重耳四十三岁奔翟,五十五岁适齐,六十一岁适秦,及复国为君,年已六十二岁矣。

文公既立,遣人至高梁刺杀怀公。子圉自去年九月嗣位,至今年二月被杀,首尾为君不满六个月,哀哉!寺人勃鞮收而葬之,然后逃回。不在话下。

却说文公宴劳秦将公子絷等,厚犒其军。有丕豹哭拜于地,请改葬其父丕郑父,文公许之。文公欲留用丕豹,豹辞曰:臣已委质于秦庭,不敢事二君也。”乃随公子絷到河西,回复秦穆公。

穆公班师回国。

史臣有诗美秦穆公云:

辚辚车骑过河东,龙虎乘时气象雄。

假使雍州无义旅,纵然多助怎成功?

却说吕省、郤芮迫于秦势,虽然一时迎降,心中疑虑,到底不能释然,对著赵衰臼、季诸人,未免有惭愧之意。又见文公即位数日,并不曾爵一有功,戮一有罪,举动不测,怀疑益甚,乃相与计较,欲率家甲造反焚烧公宫,弑了重耳,别立他公子为君。

思想:“在朝无可与商者,惟寺人勃鞮乃重耳之深仇,,今重耳即位,勃鞮必然惧诛,此人胆力过人,可邀与共事。”使人招之,勃鞮随呼而至。吕、郤告以焚宫之事,勃鞮欣然领命,三人歃血为盟,约定二月晦日会齐,夜半一齐举事。

吕、郤二人各往封邑暗集人众,不在话下。

却说勃鞮虽然当面应承,心中不以为然,思量道:“当初奉献公之命;去伐蒲城,又奉惠公所差,去刺重耳。这是桀犬吠尧,各为其主。今日怀公已死,重耳即位,晋国方定,又干此大逆无道之事,莫说重耳有天人之助,未必成事,纵使杀了重耳,他从亡许多豪杰,休想轻轻放过了我。不如私下往新君处出首,把这话头,反做个进身之阶,此计甚妙。”

又想:“自己是个有罪之人,不便直叩公宫。”遂于深夜往见狐偃。

狐偃大惊,问曰:“汝得罪新君甚矣#不思远引避祸,而夤夜至此何也?”

勃鞮曰:“某之此来,正欲见新君,求国舅一引进耳。”

狐偃曰:“汝见主公,乃自投死也。”

勃鞮曰:“某有机密事来告,欲救一国人性命,必面见主公,方可言之。”

狐偃遂引至公宫门首,偃叩门先入,见了文公,述勃鞮求见之语。文公曰:“鞮有何事,救得一国人性命?此必托言求见,借舅氏作面情讨饶耳。”

狐偃曰:“‘刍荛之言,圣人择焉。'主公新立,正宜捐弃小忿,广纳忠告,不可拒之。”

文公意犹未释,乃使近侍传语责之曰:“汝斩寡人之袂,此衣犹在,寡人每一见之寒心。汝又至翟行刺寡人,惠公限汝三日起身,汝次日即行,幸我天命见祐,不遭毒手。今寡人入国,汝有何面目来见?可速逃遁,迟则执汝付刑矣!”

勃鞮呵呵大笑曰:“主公在外奔走十九年,世情尚未熟透耶?先君献公,与君父子:惠公则君之弟也。父仇其子,弟仇其兄,况勃鞮乎?勃鞮小臣,此时惟知有献、惠,安知有君哉?昔管仲为公子纠射桓公中其钩,桓公用之,遂伯天下,如君所见。将修射钩之怨,而失盟主之业矣。不见臣,不为臣损,但恐臣去,而君之祸不远也。”

狐偃奏曰:“勃鞮必有所闻而来,君必见之。”

文公乃召勃鞮入宫。勃鞮并不谢罪,但再拜口称:“贺喜!”

文公曰:“寡人嗣位久矣,汝今日方称贺,不已晚乎?”

勃鞮对曰:“君虽即位,未足贺也。得勃鞮,此位方稳,乃可贺耳!”

文公怪其言,屏开左右,愿闻其说。

勃鞮将吕、郤之谋,如此恁般,细述一遍,“今其党布满城中,二贼又往封邑聚兵,主公不若乘间与狐国舅微服出城,往秦国起兵,方可平此难也。臣请留此,为诛二贼之内应。”

狐偃曰:“事已迫矣,臣请从行,国中之事,子余必能料理。”

文公叮嘱勃鞮:“凡事留心,当有重赏。”

勃鞮叩首辞出。

文公与狐偃商议了多时,使狐偃预备温车于宫之后门,只用数人相随。文公召心腹内侍,吩咐如此如此,不可泄漏。是晚,依旧如常就寝。至五鼓,托言感寒疾腹病,使小内侍执灯如厕,遂出后门,与狐偃登车出城而去。

次早,宫中俱传主公有病,各来寝室问安,俱辞不见。宫中无有知其出外者。

天明,百官齐集朝门,不见文公视朝,来至公宫询问,只见朱扉双闭,门上挂著一面免朝牌。守门者曰:“主公夜来偶染寒疾,不能下床,直待三月朔视朝,方可接见列位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