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一看心里说:“这个人倒是条热肠子。且住我如今是进了京了大事一完就想急急的进庙及至进了庙安家伯母自然不能常去伴我这位张亲家妈虽说在我跟前诸事不辞辛苦十分可感我却也一口叫他声‘妈’但是到了京人家自然要合他女儿亲近亲近再他老人家一会儿价那派怯话儿、蠢劲儿合那一双臭脚丫儿、臭叶子烟儿却也令人难过。看这位舅母的心性脾气都合我对得来他也孤苦伶仃我也孤苦伶仃怎的得合他彼此相依倒也是桩好事!”
姑娘正在那里一面想一面端起茶来要喝戴勤家的看见道:“姑娘那茶凉了等换换罢。”说着走上来换茶。舅太太道:“姑太太派你跟姑娘呢你可好好儿的伏侍这位姑娘。”戴勤家的笑道:“奴才不敢错哟。奴才本是姑娘宅里的人姑娘就是奴才奶大了的。”舅太太道:“哦原来呢还是嬷嬷呢!这么说连你都比我的命强了你到底还合姑娘有这么个缘法儿呀!”
姑娘一听这话又正钻到心眼里来了暗道:“他既这样我何不认他作个干娘就叫他‘娘’岂不借此把‘舅母’两字也躲开了?”不由的开口道:“舅母这话他那里当得起!舅母若果然不嫌我我就算舅母的女孩儿!”把个舅太太乐得倒把脸一整说:“姑娘你这话是真话是顽儿话?”姑娘道:“这是甚么事也有个合娘说顽儿话的?”说着更无商量站起来就在舅太太跟前拜了下去。舅太太连忙把他拉起来揽在怀里一时两道啼痕一张笑脸悲喜交集的说道:“姑太太今日这桩事我可梦想不到!我也不图别的你我那几个侄儿实在不知好歹新近他二房里还要把那个小的儿叫我养活妹妹知道那个孩子更没出息儿。我说作甚么呀?甚么续香烟咧又是清明添把土咧我心里早没了这些事情了。我只要我活着有个知心贴己的人知点疼儿着点热儿我死后他掉两个真眼泪痛痛的哭我一场那就算我得了济了。”
说着把自己胸坎儿上带的一个玉连环拴着一个怀镜儿解下来给姑娘带上。还说:“这算不个甚么等你脱了孝我好好儿的亲自作两双鞋你穿。”姑娘又站起来谢了一谢。
安太太道:“你站着。我们费了不是容易的事把姑娘请来算叫你抢了去了。”舅太太道:“这可难说各自娘儿们的缘法儿。”说着右手拉着姑娘的左手左手拍着他的右肩膀儿眼望着安太太婆媳道:“今日可合你们落得起嘴了我也有了儿女咧!”安太太道:“也好你也可以给我分分劳。”
因合玉凤姑娘说道:“大姑娘你要合他处长了解闷儿着的呢。第一描画剪裁扎拉钉扣是个活计儿他没有不会的;你要想个甚么吃他还造的一都的好厨;再没了事儿你听罢甚么古记儿、笑话儿、灯虎儿他一肚子呢!你有本事醒一夜他可以合你说一夜。那是我们家有名儿的夜游子话拉拉儿!”姑娘听了益觉得这人不但是个热人并且是个趣人了。
书中再整安老爷隔船静坐把这边的话听了个逼清便踱过这船上来。大家连忙站起。舅太太道:“姑老爷来的正好。”才要把方才的话诉说一遍。安老爷道:“我在那边都听见了。
你娘儿们姐妹们说的虽是顽话我却有句正经话。大姐姐你这个女儿可不能白认。他这一到京在我家坟上总有几天耽搁你们姑太太到家自然得家里归着归着媳妇又过门不久也是个小人儿呢虽说有我们亲家太太在那里他累了一道儿精神有个到不到的怎么得舅太太在那里伴他几天就好了。”舅太太道:“这有甚么要紧?我那家左右没甚么可惦记的平白的没事还在这里成年累月的闲住着何况来招护姑娘呢!”安老爷道:“果然如此好极了。”说着就站起来把腰一弯头一低说:“我这里先给姐姐磕头。”舅太太连忙站起来用手摸了摸头把儿说:“这怎么说?都是自己家里的事。再合姑老爷、姑太太说句笑话儿我自己疼我的女儿直不与你二位相干也不用你二位领情!”当下满堂嬉笑一片寒暄。玉凤姑娘益觉得此计甚得此身有托。
咳!古人的话再不错说道是:“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据我说书的看起来那庸人自扰倒也自扰的有限独这一班兼人好胜的聪明朋友他要自扰起来更是可怜!即如这何玉凤姑娘既打算打破樊笼身归净土无论是谁叫舅母就叫舅母那怕拉着何仙姑叫舅母呢你干你的我了我的这又何妨?好端端的又认的是甚么干娘!不因这番按俗语说便叫作“卖盆的自寻的”掉句文便叫作“痴鼠拖姜春蚕自缚”!这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