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庙门,一齐把车辆推入庙内,安顿在两廊下。众安人同李小姐和丫环们等,俱在殿上歇息。那殿后边还有三四间房屋,却停着几口旧棺材,窗槛朽烂,屋瓦俱无。旁边原有一间厨房,只是灶上锅都没了,壁角边倒堆着些乱草。当下牛皋、王贵将带来的家伙,团团的寻着些水来,叫众庄丁打火做饭。看看已是黄昏,众员外等并小爷们各吃了些酒饭,只有牛皋独自拿个大碗,将那酒不住的吃。岳大爷道:“不要吃了。古人说得好,青酒红人面,财帛动人心。这里是荒僻去处,倘有疏失,如之奈何?且待到了汤阴,凭你吃个醉便了。”牛皋道:“大哥胆太小了!即如此讲,就不吃了。”拿饭来一连吃了二三十碗方才住口。众人吃完,都收拾去了。员外等也就在殿上左边将就安歇,众庄丁等都跟着车辆马匹在两廊下安息。
岳大爷对汤怀、张显道:“你二位贤弟,今夜不可便睡,可将衣服拴束好了,在殿后破屋内看守。若是后边有失,与愚兄不相干的。”二人答应道:“是!”岳大爷又对王贵道:“三兄弟,你看左边墙壁残坏,你叮看守,倘左边有失,是兄弟的干系!”于贵道:“就是!”又叫:“牛皋兄弟呢?”牛皋道:“在这里!有甚话吩咐?”岳大爷道:“右边的墙也将要快倒的了,你可守着右边!”牛皋道:“大哥辛辛苦苦,睡罢了,什么大惊小怪,怕做什么?若有差池,俱在牛皋一人身上便了。”岳大爷微笑道:“兄弟不知,自古道小心天下去得。我和你两个有甚大行李?但是众员外们有这许多行装,悄然稍有疏失,岂有不被人耻笑么?故此有烦众弟兄四边守定,愚兄照管着大门,就有千军万马,也不怕他了。但愿无事,明日早早起行就早早寻个宿店,一路太太平平到了相州城,岂不为美?”牛皋道:“也罢!大哥既如此说,右边就交在我处罢了。”一面说,一面自肚里寻思道:“如今太平时节,有甚强盗?况有我这一班弟兄,怕他怎的?大哥只管唠唠叨叨,有这许多小胆。”就将自己的乌雅马拴好在廊柱上,把双锏挂在鞍鞒上,歪着身子,靠着栏杆打盹,不提。
且说岳大爷将那两扇大门关得好了,看见殿前阶下有一座石乔炉,将手一摇,却是连座凿成的。岳大爷奋起神威,两只手只一抱,抱将起来,把庙门靠紧了。将那杆沥泉枪靠在旁边,自己穿着战袍,坐在门槛上,仰面看那天上。是时正值二十三四,黑洞洞的并无一点月亮,只有些星光。将近二更,远远的听得嚷闹。少时,一片火光,将近庙门,只听得人喊马嘶,来到庙门首,大叫:“晓事的快开门来!把一应金宝行囊献出,饶你一班狗命!”又一个道:“不要放走了岳飞!”又有几个把庙门来推,却推不开。岳大爷这一惊不小,又暗想:“我年纪尚轻,有甚仇人?那强盗却认得我。”那庙门原是破的,就向那破缝中一张,原来不是别人,却是相州节度使刘光世手下一个中军官洪先。他本是个响马出身,那刘大老爷见他有些膂力,拔他做个中军官。不道他贪贿忌才,与岳大爷比武跌了一交,害他革了职。因此纠集了一班旧时伙伴,带领了两个儿子洪文、洪武,到此报仇。岳大爷暗想:“冤家直解不宜结。我只是守住了这大门,四面皆有小弟兄把守,谅他不能进来。等到天明,他自然去了。”就把马上鞍鞒整一整,身上束绦紧一紧,提着沥泉枪,立定守着。
且说右边牛皋正在打盹,猛听得呐喊声响,忽然惊醒!望外一看,见得门外射进火光,一片声喊叫。把眼揉一探道:“咦!有趣啊!果然大哥有见识,真个有强盗来了!总是我们要进京去抢状元,不知自家本事好歹。如今且不要管他,就把强盗来试试锏看。”就把双锏提在手中,掇开破壁,扒上马冲将出来,大叫一声:“好强盗!来试锏啊!”飕的一锏,将一个打得**迸出;又一锏打来,把一个直打做两截。原来把颈项都打折了,一颗头滚了下来,岂不是两截?王贵在左边听见道:“不好了!不好了!我若再迟些出去,都被他们杀完了。”举起那柄金背大砍刀来,砍开左边这垛破壁,一马冲出来,手起刀落,人头滚下。
那时灯球火把,照得如同白日。洪先一马当先,提着三股托天叉,抵住牛皋。洪文、洪武两枝方天画戟,齐向王贵戳来。牛皋骂道:“狗强盗!你敢来惹爷的事么?”使动这两根镔铁锏,飞舞打去。王贵喊道:“那怕你一齐来,留你一个,也不算小爷的本事!”岳大爷听见说:“不好了!这两个出去,必要做出事来了。待我出去劝他们,放他去罢,省得冤仇越结得深了。”就把石香炉推倒在一边,开了庙门上马。才待上前,那后边汤怀、张显两个,忙到殿上叫声:“爷母们,休要惊慌!强盗自有众兄弟抵挡住,不能进门的。待我两个也去燥燥脾胃。”两个一齐上马,一个烂银枪,一个钩连枪,冲出店门。那些众喽罗逢着就死,碰着就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