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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神演义(36)

作者:(明)许仲琳

且说比干出朝,径至馆驿来看姬伯。左右通报。姬昌出门迎接,叙礼坐下。比干曰:“不才今日便殿见驾奏王,为收二侯之尸,释君侯归国。”姬昌拜谢曰:“老殿下厚德,姬昌何日能报再造之恩!”比干复前执手低言曰:“国内已无纲纪,今无故而杀大臣,皆非吉兆。贤侯明日拜阙,急宜早行,迟则恐奸佞忌刻,又生他变。至嘱,至嘱!”姬昌欠身谢曰:“丞相之言,真为金石。盛德岂敢有忘!”次日早临午门,望阙拜辞谢恩,姬昌随带家将,竟出西门,来到十里长亭。百官钦敬,武成王黄飞虎、微子、箕子、比干等俱在此伺候多时。姬昌下马。黄飞虎与微子慰劳曰:“今日贤侯归国,不才等具有水酒一杯,一来为君侯荣饯,尚有一言奉渎。”昌曰:“愿闻。”微子曰:“虽然天子有负贤侯,望乞念先君之德,不可有失臣节,妄生异端,则不才辈幸甚,万民幸甚!”昌顿首谢曰:“感天子赦罪之恩,蒙列位再生之德,昌虽没齿,不能报天子之德,岂敢有他念哉。”百官执杯把盏。姬伯量大,有百杯之饮,正所谓“知己到来言不尽”,彼此更觉绸缪,一时便不能舍。

正欢饮之间,只见费仲、尤浑乘马而来,自具酒席,也来与姬伯饯别。百官一见费、尤二人至,便有几分不悦,个个抽身。姬昌谢曰:“二位大人,昌有何能,荷蒙远饯!”费仲曰:“闻贤侯荣归,卑职特来饯别,有事来迟,望乞恕罪。”姬昌乃仁德君子,待人心实,哪有虚意。一见二人殷勤,便自喜悦。然百官畏此二人,俱先散了,只他三人把盏。酒过数巡,费、尤二人曰:“取大杯来。”二人满斟一杯,奉与姬伯。姬伯接酒,欠身谢曰:“多承大德,何日衔环!”一饮而尽。姬伯量大,不觉连饮数杯。费仲曰:“请问贤侯,仲常闻贤侯能演先天数,其应果否无差?”姬昌答曰:“阴阳之理,自有定数,岂得无准。但人能反此以作,善趋避之,亦能逃越。”仲复问曰:“若当今天子所为皆错乱,不识将来究竟可预闻乎?”此时姬伯酒已半酣,却忘记此二人来意,一听得问天子休咎,便蹙额欷歔,叹曰:“国家气数黯然,只此一传而绝,不能善其终。今天子所为如此,是速其败也。臣子安忍言之哉!”姬伯叹毕,不觉凄然。仲又问曰:“其数应在何年?”姬伯曰:“不过四七年间,戊午岁中甲子而已。”费、尤二人俱咨嗟长叹,复以酒酬西伯。少顷,二人又问曰:“不才二人,亦求贤侯一数,看我等终身何如?”姬伯原是贤人君子,哪知虚伪,即袖演一数,便沉吟良久,曰:“此数甚奇甚怪!”费、尤二人笑问曰:“如何?不才二人数内有甚奇怪?”昌曰:“人之死生,虽有定数,或瘫痨鼓膈,百般杂症,或五刑水火,绳缢跌扑,非命而已,不似二位大夫,死得蹊蹊跷跷,古古怪怪。”费、尤二人笑问曰:“毕竟如何?死于何地?”昌曰:“将来不知何故,被雪水渰身,冻在冰内而死。”后来姜子牙冰冻岐山,拿鲁雄,捉此二人,祭封神台。此是后事。表过不题。

二人听罢,含笑曰:“‘生有时辰死有地’,也自由他。”三人复又畅饮。费、尤二人乃乘机诱之曰:“不知贤侯平日可曾演得自己究竟如何?”昌曰:“这平昔我也曾演过。”费仲曰:“贤侯祸福何如?”昌曰:“不才还讨得个善终正寝。”费、尤二人复虚言庆慰曰:“贤侯自是福寿双全。”西伯谦谢。三人又饮数杯。费、尤二人曰:“不才朝中有事,不敢久羁。贤侯前途保重!”各人分别。费、尤二人在马上骂曰:“这老畜生!自己死在目前,反言善终正寝,我等反寒冰冻死,分明骂我等。这样可恶!”正言话间,已至午门,下马,便殿朝见天子。王问曰:“姬昌可曾说什么?”二臣奏曰:“姬昌怨忿,乱言辱君,罪在大不敬。”纣王大怒曰:“这匹夫!朕赦汝归国,倒不感德,反行侮辱,可恶!他以何言辱朕?”二人复奏曰:“他曾演数,言国家只此一传而绝,所延不过四七之年;又道陛下不能善终。”纣王怒骂曰:“你不问这老匹夫死得何如?”费仲曰:“臣二人也问他,他道善终正寝。大抵姬昌乃利口妄言,惑人耳目,即他之死生出于陛下,尚然不知,还自己说善终。这不是自家哄自家!即臣二人叫他演数,他言臣二人冻死冰中。只臣莫说托陛下福荫,即系小民,也无冻死冰中之理。即此皆系荒唐之说,虚谬之言,惑世诬民,莫此为甚。陛下速赐施行!”王曰:“传朕旨,命晁田赶去拿来,即时枭首,号令都城,以戒妖言!”晁田得旨追赶。不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