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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回 洪锦西岐城大战

燃灯合山,挤住殷郊,四路人马齐上山来。武王至山顶上,看见殷郊这等模样,滚鞍下马,跪于尘埃,大呼:“千岁!小臣姬发,奉法克守臣节,并不敢欺君罔上。相父今日令殿下如此,使孤有万年污名。”子牙挽扶武王而言曰:“殷郊违逆天命,大数如此,怎能脱逃?大王要尽人臣之道,行礼以尽主公之德可也。”武王曰:“相父今日把储君夹在山中,大罪俱在我姬发了。望列位老师大开恻隐,怜念姬发,放了殿下吧!”燃灯道人曰:“贤王不知天数,殷郊违逆天命,怎能脱逃?大王尽过君臣之礼罢了。大王也不可逆天行事。”武王两次三番劝止,子牙正色言曰:“老臣不过应天顺人,断不敢逆天而误主公也。”武王含泪,撮土焚香,跪拜在地,称臣泣诉曰:“臣非不放殿下,奈众老师要顺守天命,实非臣之罪也。”拜罢,燃灯请武王下山,命广成子推犁上山。广成子一见殷郊这等如此,不觉泪落。

武吉犁了殷郊,殷郊一道灵魂往封神台来,清福神柏鉴用百灵幡来引殷郊。殷郊怨心不服,一阵风径往朝歌而来。纣王正与妲己在鹿台饮酒。

纣王听得有人来,不觉昏沉,就席而卧。见一人三头六臂,立于御前,口称:“父王,孩儿殷郊为国而受犁锄之厄。父王可修仁政,不失成汤社稷。当任用贤相,速拜元戎,以任内外大事。不然,姜尚不久便欲东行,那时悔之晚矣!孩儿还欲诉奏,恐封神台不纳,孩儿去也。”纣王惊醒,口称:“怪哉!”妲己、胡喜妹、王贵人三妖共席,欠身忙问曰:“陛下为何口称怪哉?”纣王把梦中事说了一遍。妲己曰:“梦由心作,陛下勿疑。”纣王乃酒色昏君,见三妖娇态,把盏传杯,遂不在心。

汜水关韩荣有本进朝歌告急。其本至文书房,微子看本。看见如此,心下十分不乐,将此本抱入内廷。纣王正在显庆殿,当驾官启奏:“微子候旨。”纣王宣微子至殿前。行礼毕,将汜水关韩荣本呈上。纣王展看,见张山奉敕征诛失利,又带着殷郊殿下绝于岐山。纣王看毕大怒,与众臣曰:“不道姬发自立武王,竟成大逆。屡屡征伐,损将折兵,不见成功。为今之计,可用何卿为将?若不早除,恐为后患。”班内一臣乃中谏大夫李登,进礼称臣曰:“今天下不靖,刀兵四起,十余载未宁。虽东伯侯姜文焕、南伯侯鄂顺、北伯侯崇黑虎,此三路不过癣疥之疾。独西岐姜尚助姬发而为不道,肆行祸乱,其志不小。论朝歌营内,皆非姜尚之敌手。臣荐三山关总兵官洪锦,才术双全,若得此臣征伐,庶几大事可定。”纣王即传旨,赍敕往三山关来,令洪锦得专征伐。

使命持诏,径往三山关来,一路无词。一日,来至三山关,馆驿中安下。

次日,洪锦同佐贰官接旨,开读毕。交代官乃是孔宣。不日,俟孔宣交代明白,洪锦领十万雄师,离了高关,往西岐进发:

一路上,旌旗迷丽日,杀气乱行云。刀枪寒飒飒,剑戟冷森森。弓弯秋月样,箭插点寒星。金甲黄澄澄,银盔似玉钟。锣响惊天地,鼓擂似雷鸣。人似貔貅猛,马似蛟龙雄。

洪锦一路行来,兵过岐山。哨马报入中军:“人马已至西岐了。”洪锦传令安营,立下寨栅。先行官季康、柏显忠上帐参见。洪锦曰:“今奉敕命征讨,尔等各宜尽心为国。姜尚足智多谋,非同小敌,须是谨慎小心,不得造次草率。”二将曰:“谨领台命。”

次日,季康领令出营,至西岐城下搦战。探马报入相府。子牙大喜,三十六路征伐,今日已满,可以打点东征。忙问曰:“哪一员将官去走一遭?”南宫适愿往,子牙许之。南宫适领命出城,见季康犹如一块乌云而至。南宫适曰:“来者何人?”季康答曰:“吾乃洪锦总兵麾下正印官季康是也,今奉敕命征伐。尔等叛逆之徒,理当授首辕门,尚敢引兵拒敌,真是无法无君!”南宫适笑曰:“似你这等不堪之类,西岐城也不知杀了多少,何在你这一二人而已!快快回兵,免你一死。”季康大怒,纵马舞刀直取。南宫适手中刀赴面相迎。二将战有三十回合,季康乃左道旁门,念动咒语,顶上现一块黑云,云中现出一只犬来,把南宫适夹膊子上一口,连袍带甲,扯去半边,几乎被季康刀劈了。南宫适唬得魂不附体,败进城,至相府回话,将咬伤一事诉说了一遍。子牙不乐。只见季康进营,见洪锦,言:“得胜,伤南宫适,败进城去了。”洪锦大喜:“头阵胜,阵阵胜。”

次日,柏显忠上马,至城下请战。探马报入相府。子牙问:“谁人出马?”有邓九公应曰:“末将愿往。”子牙许之。邓九公开放西岐城,走马至军前,认得是柏显忠,大呼曰:“柏显忠!天下尽归明主,你等今日不降,更待何时?”柏显忠曰:“似你这匹夫,负国大恩,不顾仁义,乃天下不仁不智之狗彘耳!”邓九公大怒,催开坐骑,使开合扇大刀,直取柏显忠。显忠挺枪刺来。二将交锋,如同猛虎摇头,不亚狮子摆尾,只杀得天昏地暗:

这一个顶上金盔飘烈焰,那一个黄金甲挂连环套。这一个猩猩血染大红袍,那一个粉素征袍如白练。这一个大刀挥如闪电光,那一个长枪恰似龙蛇现。这一个胭脂马跑鬼神惊,那一个白龙驹走如银霰。红白二将似天神,虎斗龙争真不善。

二将大战二三十回合,邓九公乃是有名大将,展开刀如同闪电,势不可挡。柏显忠哪是九公敌手,被九公卖个破绽,手起一刀,把柏显忠挥于马下。邓九公得胜进城,至相府回话:“斩了柏显忠首级报功。”子牙令:“将首级号令城上。”

洪锦见斩了一将,在军中大怒,咬牙切齿,恨不得平吞了西岐。次日,领大队人马冲出,坐名要子牙答话。哨马报入相府。子牙闻报,即时排队伍出城。炮声响处,西岐门开,一支人马冲出。洪锦看城内兵来,纪律严整,又见左右归周豪杰,一个个胜似虎狼,那三山五岳门人,飘飘然俱有仙风道骨,两旁雁翅排开。宝纛旗下乃开国武成王黄飞虎。子牙坐四不像,一身道服,体貌自别。

洪锦走马至军前,大呼曰:“来者是姜尚么?”子牙答曰:“将军何名?”洪锦曰:“吾乃奉天征讨大元戎洪锦是也。尔等不守臣节,逆天作乱,往往拒敌王师,法难轻贷。今奉旨特来征讨尔等,乃拿解朝歌,以正国法。若知吾厉害,早早下骑就擒,可救一郡生灵涂炭。”子牙笑曰:“洪锦,你既是大将,当理知机。天下尽归周主,贤士尽叛独夫。料你不过一泓之水,能济甚事?今诸侯八百齐伐无道,吾不久会兵孟津,吊民伐罪,以救生民涂炭,削平祸乱。汝等急急早降,乃归有道,自不失封侯之位耳。尚敢逆天以助不道,是自取罪戾也。”

洪锦大骂:“好老匹夫!焉敢如此肆志乱言!”遂纵马舞刀,冲过阵来。旁有姬叔明大呼曰:“不得猖獗!”催开马,摇枪直取洪锦。二将杀在一堆。姬叔明乃文王第七十二子,这殿下心性最急,使开枪势如狼虎。约战有三四十合,洪锦乃左道术士出身,他把马一夹,跳出圈子外面,将一皂旗往下一戳,把刀往上一晃,那旗化作一门,洪锦连人带马径往门而去。殿下不知,也把马赶进门来。此时洪锦看得见姬叔明,姬叔明看不见洪锦,马头方进门,洪锦在门里一刀把姬叔明挥于马下。子牙大惊。

洪锦收了旗门,依旧现身,大叫曰:“谁来与吾见阵?”旁有邓婵玉走马至军前,大呼:“匹夫!少得恃强,吾来也!”洪锦看见一员女将奔来,金盔金甲,飞临马前。

洪锦也不答话,舞刀直取。佳人手中双刀急架相迎。洪锦暗思:“女将不可恋战,速斩为上策。”洪锦依然去把皂幡,如前用度,也把马走入门面去了,只等邓婵玉赶他。不知邓婵玉有智,也不来赶,忙取五光石往旗门里一石打来,听得洪锦在门内“哎呀”一声,面已着伤,收了旗幡,败回营去了。子牙回兵进府,又见伤了一位殿下,郁郁不爽,纳闷在府。

洪锦被五光石打得面上眼肿鼻青,激得只是咬牙,忙用丹药敷贴,一夜痊愈。次日,上马亲至城下,坐名只要女将。哨马报入相府,言:“洪锦只要邓婵玉。”子牙无计,只得着人到后面来说。土行孙见人来报,忙对邓婵玉曰:“今日洪锦坐名要你,你切不可进他旗门。”婵玉曰:“我在三山关大战数年,难道左道也不知?我岂有进他门去的理。”

二人正议论间,时有龙吉公主听见,忙出净室,问曰:“你二人说什么?”土行孙曰:“商营有一大将洪锦,善用幻术,将皂旗一面,化一旗门。殿下姬叔明赶进去,被他一刀送了性命。昨与婵玉交战,他又用皂幡,婵玉不赶,只一石往面打去,打伤此贼。他今日定要婵玉出马,故此弟子吩咐她,今日切不可赶他。如若不去,又使他说吾西岐无人物。”龙吉公主笑曰:“此乃小术,叫做‘旗门遁’。皂幡为内旗门,白幡为外旗门。既然如此,待吾收之。”土行孙上银安殿,对子牙把龙吉公主的话说了一遍。子牙大喜,忙请公主上殿。公主见子牙,打稽首曰:“乞借一坐骑,待吾去收此将。”子牙令取五点桃花驹。

龙吉公主独自出马,开了城门,一骑当先。洪锦见女将来至,不是邓婵玉。洪锦问曰:“来者何人?”龙吉公主曰:“你也不必问我。我若说出来,你也不知。你只是下马受死,是你本色。”洪锦大怒,骂曰:“好大胆贱人,焉敢如此!”纵马舞刀来取。公主手中鸾飞剑急架忙迎。二骑交锋,只三四合,洪锦又把内旗门遁使将出来。公主看见,也取出一面白幡,往下一戳,将剑一分,白幡化作一门,公主走马而入,不知所往。

洪锦及至看时,不见了女将,大惊,不知外旗门有相生相克之理。龙吉公主从后赶将出来。公主虽是仙子,终是女流,力气甚弱,及举剑往洪锦背上砍来,正中肩甲。洪锦“哎呀”一声,不顾旗门皂幡,往正北上逃走。龙吉公主随后赶来,大叫:“洪锦!速速下马受死。吾乃瑶池金母之女,来助武王伐纣。莫说你有道术,便赶你上天入地,也带了你的首级来!”往前紧赶。洪锦只得舍生奔走。往前又赶,看看赶上,公主又曰:“洪锦!莫想今日饶你。吾在姜丞相面前说过,定要斩你方回。”洪锦听罢,心下着忙,身上又痛,自思:“不若下马借土遁逃回,再做区处。”龙吉公主见洪锦借土遁逃走,笑曰:“洪锦这五行之术,随意变化,有何难哉?吾来也!”下马借木遁赶来,取“木能克土”之意。

看看赶至北海,洪锦自思曰:“幸吾有此宝在身,不然怎了?”忙取一物往海里一丢,那东西见水重生,搅海翻波而来。此物名曰“鲸龙”。洪锦脚跨鲸龙,奔入海内而去。龙吉公主赶至北海,只见洪锦跨鲸而去:

烟波荡荡,巨浪悠悠。烟波荡荡接天河,巨浪悠悠连地脉。潮来汹涌,水浸湾还。潮来汹涌,犹如霹雳吼三春;水浸湾还,却似狂风吹九夏。乘龙福老,往来必定皱眉行;跨鹤仙童,反复果然忧虑过。近岸无村舍,旁水少渔舟。浪卷千层雪,风生六月秋。野禽凭出没,沙鸟任浮沉。眼前无钓客,耳畔有闲鸥。海底鱼游乐,天边鸟过愁。

公主笑曰:“幸吾离瑶池带得此宝而来。”忙向锦囊中取出一物,也往海里一丢。那宝见水,复现原身,哗啦啦分开水势,如泰山一般。此宝名为“神䱞”,原身浮于海面。公主站立于上,仗剑赶来。此神䱞善降鲸龙。起头鲸龙入海,搅得波浪滔天,次后来神䱞入海,鲸龙无势。龙吉公主看看赶上,祭起捆龙索,命黄巾力士:“将洪锦速拿往西岐去!”黄巾力士领娘娘法旨,凭空把洪锦拎去,拿往西岐,至相府,往阶下一摔。子牙正与众将官共议军情,只见空中摔下洪锦,子牙大喜。

子牙见捉了洪锦,料知龙吉公主成功,将洪锦放下丹墀。少时,龙吉公主进相府。子牙欠身谢曰:“今日公主成莫大之功,皆是社稷生民之福。”公主曰:“自下高山,未与丞相成尺寸之功,今日捉了洪锦,但凭丞相发落。”龙吉公主道罢,自回净室去了。

子牙令左右将洪锦推至殿前,问曰:“似你这等逆天行事之辈,何尝得片甲回去?”命:“推将出去,斩首号令。”有南宫适为监斩,候行刑令下,方欲开刀,只见一道人忙奔而来,喘息不定,只叫:“刀下留人!”南宫适看见,不敢动手,急进相府来,禀曰:“启丞相得知,末将斩洪锦,方欲开刀,有一道人,只叫‘刀下留人’。未敢擅便,请令定夺。”子牙传:“请。”少时,那道人来至殿前,与子牙打了稽首。子牙曰:“道兄从何处来?”道人曰:“贫道乃月合老人也。因符元仙翁曾言龙吉公主与洪锦有俗世姻缘,曾绾红丝之约,故贫道特来通报。二则可以保子牙兵度五关,助得一臂之力。子牙公不可违了这件大事。”子牙暗想:“她乃蕊宫仙子,吾怎好将凡间姻缘之事与她讲?”乃令邓婵玉先去见龙吉公主,就将月合仙翁之言先禀过,方可再议。

邓婵玉径进内庭,请公主出净室议事。公主忙出来见邓婵玉,问曰:“有何事见我?”邓婵玉曰:“今有月合仙翁言公主与洪锦有俗世姻缘,曾绾红丝之约,该有一世夫妻。现在殿前与丞相共议此事。故丞相先着妾身启过娘娘,然后可以面议。”公主曰:“吾因在瑶池犯了清规,特贬我下凡,不得复归瑶池与吾母重逢。今下山来,岂得又多此一番俗孽耶?”邓婵玉不敢作声。

少时,月合仙翁同子牙至后厅,龙吉公主见仙翁稽首。仙翁曰:“今日公主已归正道,今贬下凡间者,正要了此一段俗缘,自然反本归元耳。况今子牙拜将在迩,那时兵度五关,公主该与洪锦建不世之勋,垂名竹帛。候功成之日,瑶池自有旌幡来迎接公主回宫。此是天数,公主虽欲强辞,不可得矣。所以贫道受符元仙翁之命,故不辞劳烦,亲自来此,特为公主作伐。不然,洪锦刚赴法场行刑,贫道至此,不迟不早,恰逢其时,其冥数可知。公主当依贫道之言,不可误却佳期,罪愆更甚,那时悔之晚矣。公主请自三思!”龙吉公主听了月合仙翁一番话,不觉长吁一声:“谁知有此孽缘所系!既是仙翁掌人间婚姻之牍,我也不能强辞,但凭二位主持。”

子牙、仙翁大喜,遂放了洪锦,用药敷好剑伤。洪锦自出营,招回季康人马,择吉日与龙吉公主成了姻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