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第四重地狱,匾额上写着“溟冷之狱”四个大字。王明近前瞧一瞧儿,只见小门儿里一口清水圆池,一班小鬼站在两边,喝声道:“唗!”一手一个汉子,丢到圆池里面,就是一个大鲇鱼,一张大阔口,一口一毂碌吞将下去。又是一个小鬼喝声道:“唗!”又是一手一个汉子丢下去,又是一个鲇鱼吞将下去。丢十个,才满一回。一回之后,满地里都是些鲇鱼,悠扬跳跃,如醉饱之状。上面小鬼却又喝声道:“唗!还我原人来。”一声喝不至紧,就不见了这些鲇鱼,另是一班金丝鲤鱼,一尾鱼衔着一个人,照池沿上一掼掼将上来,依旧又是那些汉子。王明道:“姐夫,那池里鱼都是教成的?”判官道:“鱼因贪饵才吞钩,造孽多般总是愚。”
又到第五重地狱,匾额上写着“油龙之狱”。王明近前去瞧一瞧儿,只见小门儿里面摆列着无数的将军柱,柱头上都倒挂着一条龙。柱底下都绑着是大个的汉子,汉子身上赤条条的没有寸丝,小鬼们把柱头上一献,龙口里就彪出泖滚的香油,一直照着汉子满头扑面浇下来,皮是绽的,肉是酥的,那些汉子止剩得一把光骨头柴头儿的样子。到了光骨头的田地,那些小鬼们走近前,一把骨头上浇上一瓢滚水,原来又是原来,照旧还是一个汉子。王明道:“姐夫,龙口里敢是香油么?”判官道:“是泖滚的香油。”王明道:“姐夫,好狠也!”判官道:“从来作恶天昭报,事到头来不自由。”
又到第六重地狱,匾额上写着“虿盆之狱”四个大字。王明走近前去瞧一瞧儿,只见小门儿里面一个深土坑,坑里面都是些毒蛇、恶蝎、黄蜂、黑虿。一干小鬼一手抓过一个汉子来,照坑里一掷,坑里那些蛇、蝎、蜂、虿嗡一声响,群聚而来,嘬其血,串其皮,食其肉,了无人形。一手又抓过一个来,又是一掷,又是这等各样毒物串皮食肉。抓过许多,掷着许多。直到末后之时,又是一个小鬼喝声道:“上来!”手里拿着一管小笛儿,吹上一声响,果真的又是那些汉子走将上来。只是皮开肉绽,体无完肤。王明道:“那坑里怎么有这些恶物哩?”判官道:“天造地设的一般,不怕你走到哪里去。”王明道:“好磨折人也!”判官道:“说得这个话!恶人自有恶人磨,撞着冤家没奈何。”
又到第七重地狱,匾额上写着“杵臼之狱”四个大字。王明走近前去看他看儿,只见小门儿里面当堂安上一个大杵臼,约有数丈之宽。四围站着四个小鬼,一个手里拿着一副大碓杵。掀下一个汉子来,只听见一齐杵响,须臾之间,打成一块蒜泥的样子。把个蒜泥捏成一个团儿,逐个儿放在左边还魂架上。到了末后之时,架子一声响,原来还是原来,照旧是个汉子。王明道:“姐夫,好狠杵臼哩!”判官道:“今日方知孙杵臼,从来不信有程婴。”
又到第八重地狱,匾额上写着“刀锯之狱”四个大字。王明走近前去看一看,只见小门儿里面两片板夹着一个人,或是男子汉,或是女人家。却有一班小鬼,两个鬼拽着一张锯,从头上锯到脚跟下止。皮开肉绽,也有两半的,也有三挂的,也有四截的,也有碎吡的。锯到着后之时,又是一个小鬼做好做歹,一个个的拿起来,用笤帚在浑身上扫一过,一个还是一个,男子是男子,女人是女人。只是那些刀痕血迹,到底有些。王明道:“姐夫,这个锯解的又惨些!”判官道:“生前造恶无凭据,死后遭刑分外明。”
又到第九重地狱,还不曾走到门上,只听得后面一个人吆喝道:“崔相公哪里去哩?”王明转头一看,只见一个人生得是牛的头,马的脸,身上穿件青布长衣,腰里系条红罗带,脚下是双黑皮皂靴,口里吆喝道:“崔相公。你哪里去哩?”判官道:“你吆喝怎的?”青衣说道:“阎罗爷有事相请。”道犹未了,又是一个猪头狗脸的赶将来吆喝道:“阎罗爷有事相请,请你快些去哩!”道犹未了,又是一个驴头羊嘴的赶将来,吆喝道:“崔相公,爷在厅上,有事请你,即忙就走哩!”崔判官看见来得凶,只得站着,问说道:“有什么紧事?一时就是三递人来。”众人说道:“我们只晓得奉着官差,哪里晓得有什么事哩!”判官道:“堂上可有些什么人在那里?”众人说道:“堂上是转轮王放出来的无罪之人。”判官道:“已经无罪,各自散去托生罢了,怎么又转到堂上来?”众人说道:“在那里告什么枉刀杀人的状子。”判官道:“爷怎么说?”众人说道:“爷因是不得明白,故此相请相公,请查文簿,看他们果有罪,果无罪;杀人的果枉刀,不枉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