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首页 > 古典小说 > 三宝太监西洋记(172)

三宝太监西洋记(172)

作者:(明)罗懋登

却说燃灯佛接了叉袋,一耸金光,转到西洋爪哇国,递与阿难。阿难驾起祥云,把个乾坤叉袋望下一撇,扑地一声响,早已不见了三座高山,晴天朗朗,红日当空。阿难收起了叉袋来,只见叉袋是个空的,没有什么山。怎么没有了山?原来这三座山就是骊山老母法身变的,他恐怕装在叉袋里不得出来,故此扑地一声响,山就不见了。佛爷起头一看,只见正西上一驾祥云,端坐着一个骊山老母,带领了许多天神天将,半空中高叫道:“燃灯佛金碧峰,我今日教你认得我来!”道犹未了,手里的金枪望空一撇,撇将下来。一变十,十变百,百变千,千变万,就有万道金枪往佛爷顶阳骨上齐戳将下来。佛爷见了金枪,连忙的现出千叶莲花,千朵的莲花,瓣瓣托住了老母的万道金枪。按此一回佛爷受金枪之难。佛爷即时传出一阵难香,惊动了灵霄宝殿玉皇大帝。玉皇大帝叫过千里眼、顺风耳来,吩咐他打听下方何人,现受何难。二位菩萨竟出南天门外打听一番,早知其意,回覆道:“是燃灯古佛与骊山治山的老母赌胜,佛爷爷受了金枪之难,故此一阵难香上闻。”玉皇大帝吃了一惊,说道:“佛受金枪之难,吾当解释。”即时一驾祥云,先到补陀落伽山,会了紫竹林中观世音菩萨,同往西洋,见了佛爷爷。佛爷道:“贫僧因奉大明国朱皇帝钦差来此西洋,抚夷取宝,不料骊山老母无故把万道枪加害于我,不知是何道理?”二位说道:“佛爷宽心,不须发怒,大家讲和了罢。”二位去见骊山老母。老母道:“燃灯佛自逞其能,把个钵盂盖了我徒弟一百多日,不肯掀开,此何道理?”二位道:“你先收了金枪,容我二人去劝佛爷爷掀起钵盂,救你徒弟。”老母道:“既承二位尊命,敢不依从。”即时收了金枪。二位又见佛爷爷,说道:“老母收了金枪,望佛爷爷掀起钵盂,放了火童,免得伤了释、道二家的体面。”佛爷道:“非干贫僧执拗,只是这个老母轻易动了杀戒之心,不像有这些年纪的。”二位道:“自是老母理缺,佛爷爷于人何所不容。”佛爷道:“既承二位大教,容贫僧现了四大假相,揭了钵盂,放了他的徒弟就是。”一个玉皇大帝,一个观世音菩萨,解释了释、道二家之争,一驾祥云而去。佛爷爷收了千叶莲花,现了四大假相。老母也自落下云头来。

却说宝船上二位元帅、一位天师、一干将官,只见国师出马,一会儿天昏地黑,一会儿天清气爽,一会几天上掉下山来,一会儿海里涌起水来。又不见个国师在哪里,又不见个番兵番将在哪里,宝船上好忧闷也!不觉的过了一七,猛然间一个国师站在地上,后面站着一个云谷徒孙,对面站着一个骊山老母,众人无限欢喜。老母道:“我已收了金枪,佛爷爷你须把个钵盂揭起。”佛爷道:“既和气讲理,我怎么不揭起钵盂。”道犹未了,只见佛爷的偏衫袖儿动了一动,即时跳出一个一尺二寸长的小和尚来,朝着佛爷爷打个问讯,说道:“呼唤弟子何方使用?”佛爷道:“你把那地上的钵盂揭起来与我。”小和尚得了号令,不慌不忙走近前去,把个钵盂的底轻轻的敲了一敲,那个钵盂一个筋斗,就翻在他的手上,一手接着,双手递与国师。骊山老母吃了一惊,心里想道:“我费了许多心事,差了许多诸天诸圣,都不能够掀动半分,谁想这等一个小小的和尚,倒反不费些力掀将起来,可见得佛力广无边。”老大的心里叹服。连火母今番出来,不敢乱开半个口了。老母道:“你拜谢了佛爷爷,赔个不是。”佛爷道:“哪里要赔不是。你只劝解国王,教他早早的献上我的传国玉玺来,万事全美。”老母道:“我带得我的徒弟回去,哪管他什么闲事。”一驾祥云而起。王神姑看见个师父离了钵盂,师公口里哝哝唧唧,只说他是个赢家;看见国师奉爷只身独自,又且嘿嘿无言,只说是个输家。骡马而来,要见师父,不想师父跟着老母去了。他心里想道:“师父虽然去了,量这等一个和尚,岂可不奈他何!”放开马,就要生擒和尚。国师却又将计就计,竟望宝船上跑。王神姑迳自赶到宝船边来。原来国师是个古佛临凡,不比等闲之辈,故此王神姑饶他勒马加鞭,赶他不上。他早已见了元帅,定了计策,一声信炮,左角上闪出左先锋张计,右角上闪出右先锋刘荫,前营里闪出应袭王良,后营里闪出武状元唐英,左营里闪出疾雷锤黄栋良,行营里闪出任君镗金天雷,前哨闪出狼牙棒张柏,后哨闪出黑都司吴成,左哨闪出宜花斧黄全彦,右哨闪出长枪许以诚,一齐围住了王神姑,一片吆喝道:“泼贱婢!今番哪里走!”你一剑,我一刀;你一枪,我一棒;你一镜,我一锤。王神姑打做个冒雨寒鸡,獐头鹿耳。分明要念咒,喉咙里又哝不出声气来;分明要出去,顶阳骨上又没些烟火。扑地一声响,掀在马下。也不知道是哪个下手的,一会儿浑身鲜血,满面通红。你也要抢功,我也要抢功。你也要抓王神姑,抓不起来;我也要抓王神姑,抓不起来。人又多,马又众,正叫做人头簇簇,马首相挨。可怜一个王神姑,就在马脚底下踏做了一块肉泥。众将官看见踏做了一块肉泥,却才住了手。一声锣响,各自收兵,没有什么回覆元帅,只得抬过了这一块肉泥来,做个证明功德。元帅问国师:“这个肉泥可是真的?”国师道:“他原日有誓在先,今日怎么假得?”元帅道:“终不然一个誓愿这等准信。国师道:“彼时节贫僧就叫过咒神来,记了他咒语。”元帅道:“今日临阵之时,怎么就有个咒神在这里?”国师道:“适才又是贫僧叫过咒神来,还了他这个愿信。”元帅嗄嗄的大笑起来,说道:“怪不得你进门之时,口儿里哝也哝的。”国师道:“放得去,须还收得来,不然养虎贻患之罪,贫僧怎么当得起哩!”元帅道:“这个泼贱婢,多谢国师佛力,再得除了咬海干就好。总求一个妙计,国师何如?”国师道:“这个不在贫僧,贫僧告辞了。”长揖而去。